這屋子雖然不算大,但打掃得甚是干凈。李思裕一進(jìn)門,便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屋角的床上正躺著那人。他搶到床前,道:“先生,你怎么樣?”
那人眼睛已睜開了。看見李思裕,眼中忽然閃現(xiàn)出一絲恐懼,一手卻忽地伸出來,一把抓住李思裕前胸衣服。李思裕也沒料到這個原本半死不活的人力氣會這么大,被他拖住了越靠越近,只見這人神色異常,另一只手握成了拳,似乎隨時都要打上來。他嚇了一大跳,叫道:“真大師……”
他話未說完,幻真身形一閃,便已來到床前,二指輕輕在那人頭頂一捺。這人原本一臉兇相,幻真手指剛觸到,他的神色又變得安詳起來,登時松開了李思裕。李思裕連忙退后幾步,撫了撫前胸,道:“真大師,他這是做什么?”
幻真皺了皺眉,道:“大概,你的相貌讓他有所觸動?!?/p>
李思裕年紀(jì)雖輕,卻留得一部好虬髯,大有威儀。他捋了一下髭角,道:“我難道是鬼怪么?”
“你當(dāng)然不是。不過,傷了他的人只怕與你一般,也有一部大胡子?!?/p>
幻真的手仍然按在那人頭頂,喃喃地說著。此時那人神態(tài)安詳,與方才判若兩人?;谜娴偷偷溃骸跋壬憧墒菤w義軍之人?”
聽到“歸義軍”三字,那人忽地睜開眼,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他看了看幻真,道:“歸義軍?這名字好熟,我是歸義軍么?”
幻真道:“你身上所穿,便是歸義軍軍服。你叫什么?”
那人睜大了眼,呆呆想了一陣,忽然道:“奇怪,我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他突然間變得焦躁不安,伸手便要去抓頭發(fā)?;谜鎳@了口氣,手指按得重了些,那人應(yīng)手又昏睡過去。待他睡倒了,李思裕才敢上前一步,道:“真大師,這該怎么辦?”
幻真道:“此人神智已是不清,看來是問不出什么情況的?!?/p>
李思裕急道:“那該怎么辦?”他身為鎮(zhèn)國將軍,受堂兄之命充任迎親使,卻沒想到送親使不知所蹤。眼前之人很可能知道些底細(xì),可又什么都問不出來,當(dāng)真讓他急不可耐。
幻真道:“看來只好用浮夢術(shù)了?!?/p>
桌上有一支燭臺?,F(xiàn)在天還亮,蠟燭自然不曾點燃?;谜嫔焓帜眠^來,取出火石火絨點著了。李思裕知道這個國師有些奇奇怪怪的法術(shù),也不敢多問,只是看著。卻見幻真撩起左手袖子,露出臂上纏著的一串念珠。這念珠貌不驚人,但一撩開衣服便聞得有一股淡淡的異香。他手指在一顆念珠上輕輕一刮,刮下了一指甲的細(xì)屑往燭火上一撒。這細(xì)屑雖少,但在燭火上一燃,香氣更是濃郁。李思裕再忍不住,道:“真大師,這是什么?”
“伽楠香?!?/p>
伽楠香是沉香中的極品。尋常沉香要點燃后才有香味,但伽楠香縱然不點也有悠長的香味,點燃后更顯得甘甜異常。因為伽楠香有安定心神的功效,因此也有“返魂香”的別名,佛門多以此做成念珠。幻真雖然只是撒了一指甲,卻有一縷煙氣從燭焰里直涌出來。隨著伽楠香燃起,那人臉色一下變得平靜起來。幻真手一揚,將這團(tuán)煙召在掌中,雙手交錯,二手中指豎起,拇指曲在中指第三處,口中喃喃道:“唵阿蜜里帝賀曩賀曩吽洛剎吒?!?/p>
這是甘露軍吒利真言。仿佛一條無形的細(xì)線牽引,那人直直坐了起來,雙眼卻仍是緊閉。幻真在他面前一晃,低低道:“你是何人?”
這人的身體顫了顫,忽然道:“歸義軍押衙羅定風(fēng)?!?/p>
他的聲音像是飄在空中,輕而渺茫,但吐字卻異乎尋常的清晰。李思裕在一邊大吃一驚,道:“他是……”見幻真面色凝重,才硬生生把下面的話吞回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