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早說了,還有活路,這點錢我也不見得放在眼里,只遠遠抵不過心里那一口氣。”
潘小月又往扎肉的肚皮上劃了一道小口子,他已累得叫喚不動了,只眼睜睜看著腹部的血洞越開越大,足夠鉆得進兩三只老鼠!
“姐姐呀……哦不,奶奶呀!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啊礙…這不昨兒在您地盤上多有不敬,今兒正想著怎么補償呢,總不該這筆錢都讓我老鄉(xiāng)去還,對不對?咱好歹也是男人!可……您現(xiàn)在這么干,可就讓我摸不著頭腦了,這是?”
扎肉雖感劇痛,思路還是清楚的,何況他確實不曉得為何被潘小月折磨到這般田地。
“既然小哥如此講義氣,那便義氣到底,告訴我五爺怎么得罪你了,要這樣的死法?”潘小月臉上的脂粉被因興奮而泛起的油光剝落了大半,露出灰黃的鼻翼和下巴。雖穿著駝毛大衣內配對襟蜻蜓扣收腰棉襖,卻反而將纖薄的身板填出了肉,曲線顯得妖嬈起來。離她數尺遠的一張方桌上擺著一只兩頭掏空的圓木桶,并一只捕鼠的鐵籠,籠子里放著五只黑油油的耗子,那都是為扎肉準備的。
“五爺是誰?”扎肉剛問出口,腹部又是一陣灼熱,痛得他險些背過氣兒去。但他心里明白,好戲還沒開場,待那一籠老鼠爬過木桶鉆進他傷口里去咬爛腸子,才是地獄。
“少來這套,說?!?/p>
那日釘過他手掌的兩個小廝,一個已拿起木桶,另一個拎了鼠籠,正往扎肉這里走,嚇得他冷汗直冒。
“奶奶,那你告訴我五爺是誰,我再想想知道些什么,成不成?”
討價還價也是騙子的長處之一。
“你們坐過一張桌子,怎么還想裝糊涂?那你先講講,那替你扛債的女人是誰?”
潘小月醍醐灌頂,扎肉瞬息憶起當日和他們同桌玩二十一點的那個不起眼的半老頭子,原來他是五爺!于是忙道:“那女人叫杜春曉,是我一個同鄉(xiāng),腦子極聰明,也留過洋,不知為什么后來又回到鎮(zhèn)上開了個舊書鋪。后來去了上海,得罪了大人物,只好一路逃到了這里,想是要越過邊界去英倫。”
“她身邊還有一男一女,又是誰?”
“那長得挺母的男人叫夏冰,系她的未婚夫。還有一個女人我也不認得,據說是路上撿來的,想是逃難到這里的俄國女人,還是個啞巴?!痹庠秸f越放松,只求這時候能天降神兵,救他于水火。
“你還沒講到五爺呢。”
見騙子如此“老實”,潘小月神色也緩和了不少。
“哦!對對對對對!五爺……那個五爺……”扎肉腦筋轉得飛快,卻怎么也掰不出“五爺”的來歷,只得帶著哭腔求道,“奶奶,求您了!您就提點提點我,讓我知道怎么得罪五爺了成不?”
“還裝呀?”潘小月因心里有些喜歡這小騙子,眼角的皺紋已皺到出水,“把他放下來?!?/p>
話畢,兩個小廝動作利索地給扎肉松了綁,用浸過金創(chuàng)藥的紗布迅速裹住他流血的肚子,遂將他反剪了手押到賭坊后邊。
那涂了泥墻的磚房后頭也是潘小月的地盤,雖是矮矮打了一圈石圍,抬腿便能越過,卻無人敢往里跨過半步。因石圈內豎著幾根十多米高的尖木樁子,系專為出千者、欠賭債不還者準備的。早些年的時候那里隔三岔五會掛出些賭客來,均是自肛門直插入心肺的,在上頭殘喘到油盡燈枯為止。古代那玩意兒叫“人刺”,而越是古老,刑貳!便越是復雜殘忍,所以賭坊用它來警告那些想耍花腔的賭徒。不過近年來,聽聞潘小月已對欠錢不還的賭徒施了另一種刑罰,“人刺”基本上不用了,但那些樁子還是觸目驚心地杵在那里,上頭沾滿了風干的褐色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