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知微無奈應了,寄人籬下,還寄在妓院,這一日是遲早的事,能躲自然要躲,不能躲,那便走著瞧罷。
那一群人占了院里最好的“倦芳閣”,叫了最美的姑娘來陪,人手一個,嬉笑戲謔,吵嚷得不堪,卻只有一處角落,人人都自覺地不去打擾,顯得安靜得有些詭異。
他所在的地方。
一方黑檀繡銀竹屏風半隔出寧靜空間,精致毯席旁,三足黑石小鼎里燃著上好的沉香。淡白煙氣里,那人長發(fā)微散,衣襟垂落,以肘懶懶支著腮,笑意淺淺俯首于姑娘皓腕玉指間,飲了她奉上的杯中酒。
隨即輕輕捏了捏那女子粉頰,引得蘭香院花魁蘭依姑娘嬌羞地撒嬌。
那一角笑聲低沉,女子嚶嚀,比起外間喧鬧,反而別有一番旖旎情致。
鳳知微面無表情地端茶侍應,心想蘭依若是見過那晚他推茵兒下河那一幕,不知道還能不能嬌羞得起來。
又想明明這人和一堆王孫公子一起嫖妓,行動舉止也隨意自然,但不知怎的,就是感覺格格不入。
她手上不停,轉身來去之間總覺得背后有目光掠來,粘在背上滿是探索,卻始終不動聲色,頭也沒向那個方向轉一下。
她的注意力在席上,因為茵兒臉色很難看,總在有意無意向她打眼色,她身邊就是那位臉色發(fā)青的黃衣瘦子,渾濁的眼神看起來不太對勁。
鳳知微不想管閑事,只做沒看見——風塵女子,難免遇見各種不入流客人,應付他們是她們的必修課,不是她的義務。
酒過三巡,人人都有醉意,有些人便帶著姑娘出去了,茵兒也被那公子哥兒帶了出去,眾人看著他們的背影,眼神都有些古怪。
茵兒被擁在那人懷中,頻頻回首,眼神凄切而祈求,似乎在尋找誰可以幫她解圍,然而人人都轉開了眼光。
鳳知微皺起了眉,腳下卻依然沒動,她總覺得,只要那個人在場,自己還是不要逞能的好。
然而那兩人相擁著走過她身邊,茵兒半敞的衣襟里,雪色肌膚上一抹深紅淤紫突然掠過她的眼簾。
鳳知微怔了怔,沉默半晌,無聲無息放下手中茶盞,從邊門悄悄跟了出去。
她這邊剛出門,那邊背對著她的雅間內,月白錦袍的清雅男子,突然微笑著推開懷里的蘭依。
蘭依以為他只是在調笑,嬌笑著再次靠了過去。
那人俯下臉,傾倒眾生的眉目笑意淡淡,看著那女子不知眼色地靠近,唇角一彎。
隨即他衣袖一招。
相貌普通的侍衛(wèi)不知從哪個角落突然冒出來,抓起黑石小鼎,翻過來就對蘭依當頭一倒。
灼熱的煙灰騰騰落下,伴隨女子一聲凄慘的尖呼。
四周立時寂靜,人人驚悚無聲。
“寧澄,你最近開始憐香惜玉了?!蹦凶涌匆膊豢吹沟赝春舻呐右谎?,微笑站起,“我以為你會對著臉倒?!?/p>
“本來是這樣打算的?!睂幊翁筋^對蘭依望了望,“不過我突然發(fā)現(xiàn)她臉上胭脂太厚,怕燙不著?!?/p>
輕輕一笑,不理自己那活寶侍衛(wèi),男子無聲無息掠過眾人身側,向鳳知微離開的方向,出門去。
他經(jīng)過的地方,煙灰不起,哭泣只能埋入塵埃。
鳳知微跟著茵兒那兩人,一直跟到后院一個僻靜的小花園。
她有些奇怪,嫖妓為什么不去房里,難道此人愛好野趣?
一叢迎春花后,那兩人停了下來,接著便響起男子粗重喘息,女子低低呻吟,衣服細碎解開之聲,口水交融吧唧之聲。
鳳知微紅了臉,背轉身,心想自己發(fā)了瘋多什么疑心?人家嫖妓居然也跟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