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衣一進入騎兵連就感到一種異樣的連隊感受。那是一種與他所在的久居城市中的連隊不一樣的文化。他沒想到兵種之間的差異如此之大，許多在他那兒不可能出現(xiàn)并且嚴格禁止的事，在這兒卻成了連隊的重要形式。成天連長率全連官兵歡迎他這個指導員。全連上百號人圍著一個巨大的火堆在那兒狂歡，戰(zhàn)士們幾乎人人都會跳舞與唱歌，軍官與士兵們沒有了身份的差異，每個班在上來表演節(jié)目時，好像是在暗中的一種比武，很多東西透著一種新鮮撲面而來。更讓他感到吃驚的是成天的舞步，那種舞步竟是他在電視上見到的一種踢踏。不過成天跳起來有一種怪異的野性。戰(zhàn)士們圍成了一個圈，開始跳動起來，那種單純的舞步一下子竟踏出了十分宏大的氣勢。

王青衣被感染了，成天伸出手，邀請他過來與大家一起跳，王青衣猶豫了一下，走到了那個巨大的舞動的人群中，戰(zhàn)上們立即歡呼著他的加入。王青衣笨拙地跟上成天的節(jié)奏一起跳動，舞步很簡單但很有激情。成天拉著王青衣的手，邊跳邊向他做著示范，王青衣看了好幾次，終于看懂了，也可以跟著大家一起跳了。

舞步輕快激烈，越跳越容易忘記自己，并且忘記自己正在跳舞，慢慢地，好像舞步開始把自己消融了，他只感到自己是一種節(jié)奏，找不到了自己。

王青衣發(fā)現(xiàn)，地域常常會將一個連隊同化，每個連隊都可能融化著當?shù)氐牧曀祝坪踉谀抢锺v扎，就容易染上當?shù)氐臍馕?、生活方式。騎兵連這種獨特的歡迎方式讓他感到一種新鮮，也很好玩。他在人群里尋找到成天，成天的臉上一片燦爛，他的舞姿優(yōu)美，舉手投足間都透出一種氣派與韻味。圍成圈跳舞的戰(zhàn)士們中間加入了一群著蒙古袍的少女，她們在火光的映照下，臉上閃爍著生動的笑意。一位少女走到場中與成天對跳起來，那位蒙古旅少女在他的手下旋轉(zhuǎn)得如同一朵綻開的花。裙帶半旋在空中，戰(zhàn)士們嘩嘩地叫起好來。王青衣從一來到連隊就開始觀察著成天，成天的身上彌漫著與他所見識過的陸軍連長不一樣的氣質(zhì)，他有著一雙很怪的羅圈腿，走起路來非?？欤斎凰恍枰米约旱耐葋碜C明什么，騎兵的腿是馬。王青衣已經(jīng)領教了成天的騎術，他從來沒有見到一個人會那樣騎馬，因為馬與他幾乎融為一體，無法分辨出他們的區(qū)別。他當時就預感到那個策馬追車的軍官可能就是成天。他曾經(jīng)設想過十幾種他們的見面方式，但絕對沒有想到，他們的見面竟是這樣開始的。

他從看到成天的第一眼就感到，這個人永遠不可能成為自己的朋友，但可能是一位很好的同事。他直覺成天與他之間有著很深的距離。男人之間的交往從開始就可能定下了以后交往的基調(diào)。

馬格從人群里擠了過來，拉住王青衣的手就往里走。王青衣隨著他加入到了人群中，跳動起來。這個舞挺難，他跳動時很快顯出了笨拙，因為他尋找不到與那些戰(zhàn)士共同的節(jié)奏。所以一下子就顯露了出來。遠遠地，王青衣看到成天不時地用眼睛尋找著他。他們的眼睛有好幾次不經(jīng)意地相撞。王青衣感到成天與自己一樣，都在關注著對方，他心中的某根心弦動了一下，他試圖使自己的舞步走得好一些，但節(jié)奏很快又變化了起來，他的身子在整體狂歡的人群的移動中，被區(qū)別出來，成了一個多余的人。盡管這場舞會是為他而舉辦的。

他退出這種歡樂，坐在邊上看他們跳。漸漸地他找到了一種新的角度，他重又找回自己的感覺，他開始俯瞰著他們，像看著自己的連隊，看著自己內(nèi)心的某一部分。

他含了一口奶茶，那杯奶茶從下午他們吃飯時，就開始擺在那里。第一次喝這種酥油茶，他不習慣那種很重的酥油味，剛剛喝了一口，胃就像被漲滿了似的，鼓涌了起來，他忍不住吐了出來，當時他看到成天與戰(zhàn)士們都看著他，那意思他太清楚了，一個喝不慣奶茶的人來這兒能當騎兵嗎？成天好像不經(jīng)意地笑笑，“喝不慣就吐出來吧，慢慢地就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