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草原上好像三十年前發(fā)現(xiàn)過野馬,從那會兒開始,就再也沒有見過野馬的樣子。我看過一份資料,說是1947年蒙古國捕獲到了一匹野馬,那是人們見到的最后一匹野生野馬,從此全世界再也沒有發(fā)現(xiàn)過野馬的蹤影,現(xiàn)在的這匹馬會不會是誰家馬群里的……”成天猜測著說,他被這個發(fā)現(xiàn)給弄得又激動又興奮,但卻又小心地不敢肯定那就是,因為據他所知,野馬實際上是比大熊貓還珍貴的動物,大熊貓在秦嶺、大小涼山還有上千只野生種群,而野馬卻只有圈養(yǎng)的了。如果這匹馬是真的野馬,那意義將不是他可以估量到的。
“牧人在草原上待了幾十年,一匹馬是公是母,是誰家馬群里的,一眼就能認出來,如果連馬也認不出來,那還是牧人嗎?你說的再沒有見過野馬的人們,是那些在城里住著的人吧?他們當然見不到了,野馬生活在荒野里,可不到那些城里的街道上去走路?!崩先瞬恍嫉乜粗?。老人說的“認”是草原人生存的一個基本本領,很多牧人都會認自己的羊與馬。有時在草原上兩群馬混在了一起,到最后,那兩個放牧的人,都會把自己的馬匹轟出來,并且絕對不會出錯,成天曾問過自己的奶奶,奶奶告訴他說這只是一種本性,是無法練出來的,牧人天生就有那種“認”的本事。
老人手中的轉經筒轉得更快了,“孩子,你跟著那馬走了多久?你看出來沒有,那匹馬在尋找主人,它在等著自己的主人?!?/p>
“它在尋找自己的主人?”成天從老人身上認出來奶奶的影子,她對于馬的認識很奇怪,也很新鮮。成天發(fā)現(xiàn)草原上有很多女人懂馬,她們好像一生下來就對馬有著一種特殊的認識。不過他想,女人都是直覺的人,她們的直覺很可能是她們與那些馬匹接近的唯一理由。
“一匹好馬總是屬于一個能夠征服它的騎手。那匹馬太孤單了,它的孤單就像是那顆永遠在晚上出現(xiàn)的月亮。沒有人可以看懂它……”老人忽然凝神諦聽,好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引,“那匹馬又回來了,你聽,它走得多孤單哪,一匹小小的生馬駒子,連母親也找不到的馬駒子呀!”
成天不敢笑,他側起耳朵,凝神傾聽。外面只有陽光在草葉上行走的聲音,那匹馬真的會在湖邊嗎?成天不安地站起來,他看到屋子正面的墻上懸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套著一件摔跤服,渾身的肌肉都要鼓突出來似的。一雙眼睛隱在胡子的后面,不知想要望穿什么。成天覺得那人很面熟,剛要問,發(fā)現(xiàn)那照片上還搭著一條白布,下面是一個香燭,他明白了,照片上的那個人肯定已經去世了,他咽下了要問的話。薩日娜的眼睛垂著,“那是我阿爸……”
成天趕緊把眼睛收回來,他不敢再去問一個不熟悉的人的死因了,因為他不知道可能又會打開那一扇痛苦的門。這時“先知”在門外咴咴長嗚,他知道自己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他已經打擾她們很長時間了。
成天看著老人的眼睛,不安地說:“額吉,那匹馬有沒有可能被抓?。俊?/p>
老人面無表情地說:“真正的騎手是由馬來挑選的。誰可以看懂那匹馬,那匹馬可能就會屬于誰。孩子,駿馬在草原上成百上千,騎手們也多如羊群,可真正的馬與真正的騎手只有一位哪,而勇士只出現(xiàn)過一回……”
成天的心里動了一下,他問道:“那位勇士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