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燦爛的美元 10

燦爛的美元 作者:亦舒


上班,不見錢豐。

巫瞿心里有數(shù)。

她問趙纖:“阿錢呢?!?/p>

“告假,失戀,躲在家里。”

“已經(jīng)三天,什么哀悼都成過去,要不殉葬,要不回來做事,她那組伙計唉聲嘆氣,蛇無頭難行,快去叫她復工,免向上頭交代之苦?!?/p>

“我與你到她家去抓人,她不接電話,不收電郵?!?/p>

再先進的電子通訊儀器,也不能隨時找到要找的人。

中午,連同孫儀,找到錢豐家。

她們都一個人住,喜回到家可以臭臉獨處,不必得失任何人。

巫瞿滿以為阿錢會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可是不,她穿運動服,正在大掃除。

她們嘲笑:“菩堤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若塵埃。”

阿錢那樣做,比哀哀痛哭還要叫人擔心,那叫內(nèi)傷。

她見到同事,還能即時取出茶點招待。

一邊訕說:“我也打算過兩日精神好些時上班?!?/p>

“哪里不舒服?”

“累得慌,乏力,困倦,要不失眠,要不似一眠不醒,我沒有起床意欲,只想回姥姥家,春去秋來,日出日落,月圓月缺,都召不起心內(nèi)生機,只覺每朝梳洗打扮費時失事,又吃又拉,麻煩無比,生活真是討厭,人類認真可憐,慢,我還沒講到那份不見天日的牛工,換言之,我不想活下去?!?/p>

孫儀與趙纖似不怎樣聽進苦水,只是說:“這櫻桃餡餅好不美味,你可是加了櫻桃白蘭地?”

巫瞿突然明白那許氏為什么胖許多。

她問錢豐:“講完了?快跟我們回公司工作?!?/p>

“要不,到我們家去住幾天。”

“阿巫,”錢豐忽然紅眼:“我不是你朋友,我出賣你,我在你背脊插刀。”

巫瞿答:“你刀法欠佳,沒命中?!?/p>

她們幫她換上辦公服,拖她出門。

“你們真是損友衰友酒肉之友。”

一路上垂著頭,直至巫瞿說:“請到我家停一停,我有話單獨同阿錢說,稍后在公司見?!?/p>

巫瞿挾著錢豐走路,發(fā)覺她瘦不少。

回到家她開門見山說:“錢,我與許先生分手已經(jīng)年余,我甚至不大記得他的樣子,縱有回憶,也不過是模糊吉光片羽,你與他在一起,不必內(nèi)疚,分手,亦與前人無關?!?/p>

錢豐怔怔看著巫瞿。

巫瞿攤攤手。

“他說他仍愛你?!?/p>

“他是男人,他只得兩枚灰色腦細胞,這是他們表示驕縱的伎倆……”

這里,美元忽然惺惺松地走出來,它分明在書房睡懶覺,被女主人吵醒。

錢豐本來打算流淚,看見這怪怪的一團毛,注意力轉移:“唉呀,這是一只小狗,你幾時養(yǎng)的寵物?”

她叫它:“過來,叫什么,美元?過來這里?!?/p>

美元走近,錢豐發(fā)覺它有殘疾,卻不顧一切抱起:“哎呀,你這小家伙,可憐——”

巫瞿輕輕說:“噓,它不需要同情憐憫,你用平常心待它即可。”

“是,是,下次我會帶狗餅干?!?/p>

然后,錢豐發(fā)覺美元沒有耳朵,也沒有尾巴,但它不改其樂,輕輕舔女客手指表示熱乎。

“你不抱它?”

巫瞿微笑:“我倆相敬如賓?!?/p>

錢豐把臉貼到狗身上:“我是凡夫俗子?!?/p>

巫瞿說:“只要不把它當洋娃娃穿上蓬蓬裙就好?!?/p>

錢豐這時破涕為笑:“哈哈哈哈哈?!?/p>

然后,她掩住嘴:“我怎么了,我失戀,我應當生不如死。”

“那你就不配抱住美元。”

錢豐有頓悟,既然活著,就該高興。

她緩緩問:“你從何處領養(yǎng)它?”

“不知時、無名街、沒因由,我倆就那樣結伴,因要照顧它,我得小心自身,它還需做手術治療。”

“阿巫,你一向是善心人?!?/p>

“你也是呀,不然怎么會為那個許先生內(nèi)疚?!?/p>

阿錢哧一聲把頭垂到胸前:“慚愧?!?/p>

巫瞿這才看到昨夜的巧克力仍在桌上,忘記收起,數(shù)一數(shù),四顆,喲,美元沒偷吃。

阿巫又一次感動。

錢豐用上衣把美元遮住,只露出雙眼,逗它玩。

“阿錢,回去吧?!?/p>

“我姓錢,它叫美元,不都是鈔票,我們正好一對?!?/p>

巫瞿把美元輕輕在她手上抱走,放到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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