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不曉得,而江湖明白騰躍制鞋廠對江家、對父親意味著什么。父親幾經(jīng)周折想要把紅旗私有化而始終不得如愿。但他曾經(jīng)實現(xiàn)了將騰躍私有化。這是父親完成的一個事業(yè)的奠基石,是父親對母親的一份真情摯愛,絕不容玷污。騰躍鞋的歷史帶給她的驕傲,甚至超過了曾經(jīng)的“自由馬”帶給她的榮譽和身價。
江湖曾幾次三番尋舅舅磋商此事。她只有一個念頭,騰躍是母親和父親僅剩的了,是屬于裴江兩家的,舅舅不應(yīng)該輕易賣掉工廠。但舅舅裴志遠因為炒股虧蝕了本,鐵了心要賣廠套利,嫌這外甥女麻煩,總想辦法回避著她。
江湖根本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地遇見舅舅,而且他又是一副諂媚的情狀跟著徐斯。這實在不能不把事情往她最不能接受的一個方向想。
而任冰為她揭曉了答案。他是猶豫了又猶豫,還是決定不瞞江湖,說:“你舅舅打算把廠賣給徐風(fēng)集團?!?/p>
江湖狠狠咬唇,拔腿箭步上前,高聲喚道:“舅舅。”
這一聲極不友好又極其尖利。裴志遠乍聽江湖這樣語氣甚無理的呼喚,臉上馬上便有些掛不住了。
徐斯察言觀色,不知這對甥舅有何公案,但顯然地他是不想當(dāng)炮灰的,趕緊同裴志遠道別,尋到自己的車就鉆了進去。裴志遠見他要走,頗有幾分焦急,想要撇下江湖跟著徐斯,卻被江湖一把給拉住了。
江湖氣急敗壞又喊了他一聲,厲聲問道:“舅舅,你是打定主意要把工廠賣給徐風(fēng)?”
裴志遠根本就是理直氣壯兼氣憤江湖壞他大事,出口也不算客氣,講:“連紅旗都被賣光了,我小小騰躍又怎么了?你也曉得我每年做的那點貼牌生意是紅旗的,還有一些外單,這回全部落空。我廠子幾百來號工人也是要活口的。你撈著遺產(chǎn)可以坐吃山空,不要鬧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話到我廠子里一干民工弟兄頭上?!?/p>
一句話就噎住江湖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她心頭氣本就不順,被裴志遠一頓搶白,更是氣得臉色愈發(fā)慘白。裴志遠見狀把口氣軟下來了:“江湖,我諒解你關(guān)心家里的產(chǎn)業(yè),但是你得面對現(xiàn)實,今時不同往日了?!彼v完后拍拍江湖的肩膀,就像哄一個孩子,哄完以后又四處找他的金主去了。
江湖站在原地發(fā)好一陣的呆,只覺得自己剛才就是個傻蛋——她站在這座原本屬于父親的廠房里,卻什么都干不了。這在以往是不可能的,可是——現(xiàn)在時代變了。江湖一抬頭,就看到自天橋上緩緩下降的“自由馬”廣告牌。她聽到岳杉在她身后擔(dān)心地喚她,她只能垂頭喪氣地擺擺手。那句廣告語被抽離了,她的心也跟著被抽離了。她想不起來還要同岳杉和任冰道別。她只能選擇緩緩將車駛離此地。
慢慢出了廠區(qū),江湖心底壓抑的悲傷才奔涌出來。她眼睜睜看著自由馬廣告語沒有了,天橋也沒有了。她猛一閉眼,踩下油門,想要速速超車開過去,她再度地不知所措。
這時候臨近下班的高峰期,車輛漸漸多了起來。在這樣充滿阻礙的路上,江湖把車開得拖拖拉拉,一程快一程慢。她一時氣惱,一時傷心,心情躁郁得無法釋懷。好不容易過了江,前頭路面才稍微通暢了些。江湖想要加速,但是她前頭有一輛雷克薩斯跑車,像是與她唱反調(diào)一樣,速度竟然慢了下來,還攔著她的道。江湖一時間心急,想要超車過去,誰知前頭的雷克薩斯竟也突然改了道,又一下?lián)踝×怂牡?。她一時閃避不及,往雷克薩斯的車尾燈上擦了過去。
兩輛車都不得不同時急剎車停下來。江湖心急火燎怒不可遏地下了車,沖過去,雷克薩斯駕駛位的窗也跟著搖下來。竟還是個她一看即刻會火上澆油的熟人。
江湖簡直是嚷了出來:“徐斯,你給我滾出來!”
雷克薩斯車?yán)镱^坐的正是徐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