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黃河,大水湯湯。厚重的河水波瀾不驚步步為營地由南向北推進,遠遠看去像沙漠上鋪天蓋地的金黃色駝峰。河水涌向幾字形的頂峰,筆鋒向東一折,進入后套。這片土地是如此的廣闊,平整得一眼望到地平線。過水的地方一片蔥綠或一片金黃,水香麥香草香隨著金風迢遞著漾過來,深吸一口氣,真甜美啊。
麻錢拖著半尺長的胡子劃著一只羊皮筏子從河上漂下來,進入兆河渠,他一臉的欣喜。用手掬了兆河渠的水送進嘴里,真爽啊,像見著親人或老朋友一樣,他竟有幾分羞澀地呵呵呵地笑起來。
半年的時間他一直走到黃河的上游。走出河套來看河套的八大干渠,由清末水利公社的官辦,又到民國以來的各大地商承包,渠道責權不明,包戶只想獲利不想投入,借雞下蛋殺雞取卵,渠道淤廢逐年加重,灌溉面積還不足清末的三分之一。地商自投資金私開渠道者也越來越少,時局不定,擔心不能收回投入,安全感越來越小。眼下誰能擔綱重振河套水利的重任呢?哪一個人都不會有這樣的能力。半年的時間他餐風飲露,琢磨出了一個大概的想法。首先,要開一條貫穿東西的連環(huán)渠,合并引水口,支渠從連環(huán)渠上引水,減少引水口泥沙堵塞,暢通水源。其二,要疏通五加河,增強退水能力,形成上引下拉,使黃河和水渠形成連環(huán)水流,活動起來。其三,根據(jù)寧夏平原秦漢渠的經(jīng)驗,嘗試埽軸草閘調節(jié)水量,代替土壩,避免洗渠之苦??墒且獙嵤┤绱艘?guī)模的計劃,錢從哪里來,如果民間集資,誰能有如此大的號召力。像孟家那樣拿出多少年祖祖輩輩的積蓄,那要多大的風險和多少年的積累呀。光靠從土地里用一雙手扒辛苦錢,這一輩子也掙不下一條渠的錢。要想來錢快還得做生意。總之,他急于見到師傅王義和,他有很多的想法跟他說。
兆河渠上游兩岸的秋田正在抽穗,這里大部分是王家的田地,也有他的包租地,一看莊稼的長勢就知道牛犋上的伙計干得不錯。與以往不同的是,每隔一段就有一個兩丈見方的化糞池,整齊劃一,好像統(tǒng)一規(guī)劃的。再往前走他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板凳牛犋上的田地像一幅畫,平展展的田地打了堰,毛支渠道圍繞在田間。整齊劃一的莊稼地分布成格狀一直伸向遠方,由于每一塊地種植的作物不一樣,高高低低,花花綠綠煞是好看。這樣的耕作方式在口里不算什么,那里地少,要精耕細作,但是在大后套,今年種哪一塊地要跟著水走,誰會把地侍弄得這么好。板凳的地堰上,也有相同的化糞池,干打壘的墻頭上,還用大白粉歪歪扭扭地寫著字:麥子是人的糧食,肥是麥子的糧食。麻錢嘿嘿嘿地笑出了聲。再看牛犋的場面上,伙計們在揚場,麥粒飛到半空中又落下來,堆成山丘。麻錢靠了岸,把羊皮筏子放了氣,折疊起來。他走到板凳的地里,蹲在地壟上抽旱煙,他在心里感嘆,板凳是個有心人呀,他已經(jīng)發(fā)動了義和隆的人建起了地頭化糞池,在田間就近壓綠漚肥,一旦形成習慣和規(guī)模,是一項了不起的工程呀。
這時順子騎著一匹馬跑過來,這一片地確實很大,不騎馬可能得用一陣工夫。順子從馬上跳下來,滿臉笑容地說,哎呀是苗東家,我估摸著苗東家最近就該回來了,我這一陣子一直就往渠背上看著呢,想著也好迎一迎你,這不你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