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夫人問是不是裝干糧用的。香夫人說,牛犋上有吃的有喝的,面粉都是現(xiàn)磨的,比咱家里的還好吃。
酥夫人說那是干什么用的?
香夫人努努嘴,讓酥夫人看窗臺上放的一排小瓶子。酥夫人早看見姐姐家用來裝水的瓶子里,分別裝著一些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F(xiàn)在她有點明白了。她說,姐夫要裝土,他在研究土壤是吧。
香夫人點點頭說,板凳是個牛皮燈籠,心里明白得很。自從嫁過來,我從他那兒學到了不少的東西。比如我們門前一百步有一口井,水咸,牲畜都不喝??晌覀冊鹤永锏倪@口井水甜得像放了糖似的。板凳說多少萬年前我們后套到處是海子,后來黃河改道,堆積了深厚的泥沙,成了茂盛的草場。引黃河水灌溉后,逐漸變成農(nóng)田,地表形成淡水層,地也就肥了。可是在后套的低洼處,土壤鹽堿化的程度很嚴重,荒地也很多。板凳說,如果這些鹽堿地和荒地沒有人治理,會不斷地擴大,那我們后套的耕地會越來越少。所以他很著急。
酥夫人說,可是姐姐,后套的大戶都在搶著包租蒙古王公的熟地,地種瘦了再挪地方。掙了錢就買下永久地,成為自己的財產(chǎn)。很多人就是這樣變成大戶的。至于鹽堿地和荒地用我們微薄的力量是改變不了的。
香夫人說,我給板凳算了一筆賬。用熟地二十分之一的錢買下十頃荒地,用三年的時間改造成熟地,加上人工的飯費和工錢,只是買十頃熟地五成的錢。
酥夫人眼睛盯著姐姐看。姐姐是怎么算出來的呀,十頃地是多大的一片,要用多少人工,每個人工每月的伙食和工錢,治荒所投入的工具和物資——還有一個問題,租種熟地,工錢可在秋天賣了糧食后結算,可開荒地等于三年之內沒有進項,只有投入。
可是香夫人早已考慮到了這一點。她說,過去孟家的租地繼續(xù)使用,年景好的話水租收入也會好。把這一塊進項的一半拿出來用于開荒,另一半要存起來,干什么事兒都不能連鍋端出來。這一半如果不夠,有些工人不要工錢想要地,我們把地折成錢,不虧就行,反正他們有了地就得澆水,就得給咱們交水租。
香夫人說,傻妹子,你盯著我看什么?
酥夫人說,姐,怪不得姐夫對你那么好。
香夫人說,他娶了誰對誰都會好的。就有這樣的人,對誰都挺好。
酥夫人說,那如果麻錢娶了你,他對你會像對我這樣嗎?
香夫人說,說不定還不如對你好呢。我們兩個人都要拿主意,誰也不服誰。
酥夫人說,如果你嫁的是麻錢,你對他的渠道也會感興趣吧?
香夫人說,哪有那么多如果。如果我們不是女人,我們比他們要出色。
酥夫人從來沒想過要跟男人比,姐姐的想法讓她吃驚。她和姐姐一個被窩里睡了十幾年,所有見過她們的人都說她們一模一樣。她們離得太近了,就像眼睛看不到鼻子,她們沒有發(fā)現(xiàn)距離。現(xiàn)在分開了,小香變成了香夫人,可小酥還把自己當成小酥,在她的眼里,姐姐變了,或者說她們從來就是不同的。
酥夫人在楊家住到十天的時候,她感覺有點奇怪了。前一次她住娘家走了三天,鐵錘和老額吉就追來了,可這次十天了,苗柜的人按兵不動。午后她有點心神不寧,繡花針不停地扎破手。下午富貴過來送糖葫蘆說,他到苗柜了,老額吉讓轉告酥夫人,麻錢托王家到銀川拉木方的人捎回話來,說他還要到蘭州,秋上才能回來。
酥夫人聽了這話,對麻錢放了心??筛毁F說的另一件事讓她憤怒。富貴說纓子在苗家吆三喝四的,儼然女主人。高倉得顧家還得操心牛犋,草花生了孩子也幫不上手,纓子盡欺負草花,說草花夫婦一對長工不干活還住在老柜里,是想趁東家不在踩盤子 ( 黑話,摸底,圖謀不軌 )。她教唆鐵錘趁草花不在燒著了草花孩子的頭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