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嚴謹?shù)膶W者作家,拿到新出版的樣書,定要再行校讀,將書中的錯誤一一改正,贈人時更是如此。到了現(xiàn)當代,也有人采取簡便一些的辦法,就是油印或鉛印出一張勘誤表來,附在書后;復印機普及以后,又出現(xiàn)了復印的勘誤表。這樣的本子,應都可以歸入批校本一類。
但是,著者對原著的內(nèi)容文字,進行大規(guī)模的修改訂補,以供重行出版,這就越出傳統(tǒng)批校本的涵蓋范疇了。古代的修訂本,通常會在序跋中加以說明,甚至直接在封面或書名上標出“增補”、“ 修訂”字樣?,F(xiàn)代版權頁產(chǎn)生以后,這種經(jīng)過修訂重版的圖書,同樣會在版權頁上標明“修訂版”、“增補版”。
一般地說,修訂版的圖書,從閱讀、使用價值上來說,要高于未修訂本。今天的藏書者往往看重初版本,輕忽再版本,其實再版本往往有再版本的可貴之處。這個道理,姜德明先生在《新文學版本》中,已經(jīng)講得很透徹。不過事情都會有例外,越改越糟的書,也不會沒有。比如吳晗先生的《朱元璋傳》,三改四修,后出的本子就未必比初時精當。再如王士菁先生的《魯迅傳》(圖三十一),民國三十七年(一九四八)一月新知書店初版,大三十二開本,五百一十八頁,近四十萬字;這是第一部中國人所寫的魯迅先生的傳記,前有許廣平先生序,后有周建人先生跋,都對此書做了充分肯定。然而一九五九年出版的同樣由王士菁先生署名的《魯迅傳》,只剩下了約一半篇幅,并且在一九七七年、一九八一年兩次修訂重印,個中優(yōu)劣,不言自明。
保留著著者大量手跡的修訂底本,實際上相當于一種新的稿本,自然更應珍惜。
筆者一向留心文人學者的墨跡,但完整的修訂底本,也只收得一種,就是謝成俠先生重行補校的《司牧安驥集》(圖三十二)。此書一名《安驥集》,傳為唐宗室李石所著,是幸得保存的幾種重要古代獸醫(yī)書籍之一,宋明以來一再翻刻,以至傳本錯字、漏字頗多,缺少好的校注本。謝先生在一九五六年十月,以南京圖書館所藏明弘治十七年(一五零四)重刊本為底本,將此書標點、???,由中華書局于一九五七年六月出版,共印三千冊,其中平裝本二千七百五十冊,精裝本僅二百五十冊。在書尾《司牧安驥集跋》中,謝先生謹慎地寫道:“由于時間匆促,未能作更詳細的校勘,又未及作出校注,深引為憾。其中錯誤,希望讀者多多指正。”
此書問世后,謝成俠先生并不滿意。一九五九年春季,他即以初版本為底本,重行補校。一方面,是改正了數(shù)以百計的錯字,有一頁中就改出錯字十余處的;另一方面,在每一篇文章后,都增加了數(shù)條以至數(shù)十條校記,如《三十六起臥病源圖歌》一文的校記,從二條增加到三十一條,不得不加粘紙頁(圖三十二之一)。此外有的篇章還調(diào)整了次序。書尾粘貼有謝先生所寫的《重印附記》,可惜后半佚失,只存開頭一節(jié),說明了他做此補校的原因:“這本書的付印,由于??惫ぷ髯龅煤軅}促,以致大部分仍照原刊本,因而其中錯誤仍是很多,因此一年多來老是放在心頭。”
值得注意的是,雖然謝先生的補校工作已經(jīng)完成,這一補校本卻似未能出版。筆者搜檢多種出版資料,都未見有此補校本出版的信息。其原因,大約是一九五九年底農(nóng)業(yè)出版社已經(jīng)出版了鄒介正、馬孝劬教授的《司牧安驥集(校正)》。謝先生所據(jù)弘治本雖稱海內(nèi)孤本,但僅存五卷;而鄒本又根據(jù)北京圖書館藏本增加了《安驥藥方》、《畜牧纂驗方》等內(nèi)容,成為八卷本。八卷本遂成為此書的定本。
謝成俠先生,一九一四年六月生,一九九六年十二月逝世,中國現(xiàn)代養(yǎng)馬學和畜牧獸醫(yī)史的奠基人,南京農(nóng)業(yè)大學畜牧系教授。他在治學上精益求精,對早年的幾種專著都曾進行認真修訂。《中國養(yǎng)禽史》的修訂底本,在他去世后也流散出來,被南京雅籍舊書店店主購得,后來是南方藏書家何家干先生購去。不過《中國養(yǎng)禽史》的修訂本,一九九五年已由農(nóng)業(yè)出版社出版。謝成俠先生的另一名著《中國養(yǎng)馬史》,也由農(nóng)業(yè)出版社在一九九一年出版了修訂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