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父親頭里走,母親遠遠地跟在身后 1

我們把守護忘記了 作者:王金鋼


父親靠每月66.5元的微薄工資,養(yǎng)活我們一家六口人,這樣的日子過了至少十年。單位幾次動員父親退休,那年父親已經(jīng)快七十歲了,雖說身體尚硬朗,但終究老了。父親想——不行,還有我和三姐要上學(xué)(那時三姐在上大學(xué),我讀初中),老伴兒又沒工作,一下子基本的經(jīng)濟來源都將失去保障。父親向單位申請補差——從送煤轉(zhuǎn)到給單位澡堂燒鍋爐。至少可以不用那么大體力支撐。后來鍋爐也不能燒了。單位的意思是這回非退不可,這才勉強退下來。

從我記事時起,父親就一個休息日也沒真正歇息過。公休日是禮拜二,父親一早蹬著三輪車轉(zhuǎn)到幾十里外的門頭溝掃煤,為的是回家來自己搖成煤球好省下買煤火的錢。搖煤球用的篩子直徑比我兩臂伸開的距離還要長,下面墊小花盆,煤末中夾拌一定比例的黃土增加黏性,搖起來兩膀用力如摔跤,帶動渾身使勁——這種場面即使在現(xiàn)在的老電視劇中也不多見了。再就是,我印象中,父親一個星期總要有兩天晚上不在家住,而是到單位值夜班,為多掙幾個夜班費。一到這兩天夜里我就害怕,家里就剩下母親、三個姐姐和不到十歲的我。我是家里唯一一個“男人”——可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害怕。

退休以后的父親百無聊賴,沒著沒落的,唯一的手藝就是搪爐子——還是沒離開本行。父親走街串巷給老街坊們搪爐子,父親手藝好,搪出來的爐子好燒還省煤,頗受左鄰右舍主顧們的歡迎。但這營生也只限于入冬前的幾個月,季節(jié)一過立刻就清淡了。還得想別的轍。

一個老朋友廉價賣給父親一輛半新的三輪車,這讓他心里多少算是踏實了下來。先是蹬三輪車拉座,后來經(jīng)人點撥,開始在胡同口擺攤賣菜和水果,聊以掙錢貼補家用。風(fēng)吹雨淋日曬,自己上貨自己賣,沒人幫得上他。七八十歲的老人,負重二三百斤,往返五六十里的路程,辛苦自知。我實在覺得虧欠父親的太多太多,沒有他沒日沒夜地奔波勞碌,就沒有這個家。沒有他執(zhí)意供我上學(xué)讀書,也沒有我今天心靈的安頓與充實——而我已經(jīng)快把這樣一位父親忘掉了。十幾年前,我沒有能力也沒有意識到分擔(dān)父親的辛苦;十幾年后,飽受病癥折磨的父親又成了一個我們聞所未聞,讓人思之都會心涼到底的負擔(dān)!原諒我——父親!盡管我從沒有機會,更羞于當面對您表達,只有現(xiàn)在寫下我的愧疚和遺憾——原諒我,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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