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被維斯特夫婦譽為“開胃菜”的是收聽“自由法國”的廣播。戴高樂的演講,對于淪陷區(qū)的法國人,的確是一道難得的“開胃菜”。在這一剎那,法國土地上凡是有收音機的地方,人們都在屏住氣息,靜靜地聆聽。無線電波載著戴高樂將軍的聲音,從倫敦跨越英吉利海峽,飛向歐洲大陸的四面八方。這種聲音,能使大家團結(jié)起來,讓人民從慘敗中復蘇,讓他們化成一個個跳動的音符,奏起雄壯的馬賽曲。
這時,維斯特夫婦與李志民高舉酒杯,低聲吟唱起了《馬賽曲》,人人眼里閃出喜悅的目光。他們同古城堡中戰(zhàn)斗的法國人一樣,絕不會屈服于法西斯的統(tǒng)治,他們同與日寇浴血奮戰(zhàn)的中國人一樣,堅信正義必定戰(zhàn)勝邪惡,我們都在等待勝利的到來。雖然黑夜漫長,但黎明終究會到來的。
第二天上午,李志民領(lǐng)著我來到馬賽市區(qū),找一個名叫米卡耶的法國人。在當?shù)?,人們把制造假身份證和護照的人稱為“手工匠”,這個米卡耶就是其中之一。
米卡耶住在一棟公寓里。李志民撳下門鈴,隔了很久,那扇門才露出一道縫隙,一個年輕人問:“先生,您找誰?”
李志民說:“我們的瓶子壞了,需要找一個工匠重新造一個,聽說米卡耶師傅的手藝很好,是維斯特先生叫我們來的。”
“請稍等。”門關(guān)上了。
李志民輕聲對我說:“我的表哥,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米卡耶必須謹慎又謹慎,小心又小心,不然他會掉腦袋的。”
從在維斯特家中叫我表哥以后,李志民就不再稱呼我為“老兄”了,而是叫“我的表哥”。
不一會兒,房門再次打開了,年輕人將我們請了進去。從內(nèi)屋里走出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他年近六十,銀灰色的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一張斯堪的納維亞人的面孔,我覺得他看上去像一只老鷹。
“您好,布魯斯先生。維斯特在電話里已經(jīng)給我說了你們的事兒?!蔽矣X得他的法語說得字正腔圓,優(yōu)雅悅耳,但還是有點瑞典口音。維斯特說,這個米卡耶是一個瑞典移民。
“很榮幸認識您,米卡耶先生,這是維斯特讓我轉(zhuǎn)交給您的?!崩钪久駥⒀b著香煙和熏肉的包裹遞給米卡耶。
米卡耶聞了聞包裹,笑著說:“真是太好了,戰(zhàn)爭時期的稀罕物,替我謝謝維斯特?!彼麑f給身邊的年輕人,說:“好吧,不浪費時間,我們開始吧。”
一個小時后,米卡耶將一本護照遞給了我。護照上貼著我的照片,這是在米卡耶的暗室里拍攝的。護照上的名字,黃這個姓依舊保留著,不過換了一個華裔的名,叫施密特,這個名在法國很稀松平常,不會引人注目。這本護照原來是另一個人的,米卡耶對其進行了涂改,涂改的部分完全看不出痕跡,字與字之間的間隔處理得干干凈凈,非常專業(yè)。照片的轉(zhuǎn)印也做得很漂亮,頂級水準,完全看不出這本護照是經(jīng)過修改的。
“米卡耶先生,真是太感謝您了,您的手藝簡直棒極了。”我用瑞典語贊嘆道。
“喔,真想不到黃先生您還會我們的語言,會瑞典話?!泵卓ㄒ@得很驚訝,他請我和李志民坐下來,叫那個年輕人倒了三杯紅酒,開始和我們聊天。
“布魯斯,你們準備乘船離開法國,去吉布提?”米卡耶問道。
“先生,您怎么知道?”李志民很驚訝地問,“是的,我們的確是準備乘坐郵輪到吉布提去?!?/p>
“這很簡單,這段時間馬賽港只有一班郵輪發(fā)出,就是前往吉布提港的‘米克諾斯’號郵輪,再說前幾天,也有一個中國人來我這兒辦過護照?!?/p>
“中國人?”莫非是袁文道,他也沒有護照,“米卡耶先生,您記得他叫什么,長什么樣嗎?”我急切地問道。
“他叫錢剛,一看就知道用的化名。這人四十來歲,蓬頭垢面,架著一副度數(shù)很深的破眼鏡,穿件灰色西裝。我看這個錢剛仿佛很不情愿的樣子,陪他來的一共三個中國人,一個個兇神惡煞,像地獄里來的惡鬼。哦,對了,那個叫錢剛的脖子上戴著串銀項鏈,沒錯!是一串銀制的項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