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比嘲⒖ㄕf，“狼最愛吃旱獺，旱獺不蟄，狼不碰牲畜。一蟄了，它沒吃的了，才撲牲口?，F(xiàn)在，石羊起群了，一群幾百，一群幾百，忽喇喇過來，忽喇喇過去。旱獺也多，到處打洞，把草場弄了個一塌糊涂。可叫保，沒治，誰敢打？一有個風聲兒，派出所就撲過來罰款。對狼例外，睜一眼，閉一眼。雖沒紅頭文件，可是口頭傳達了。狼，能打?！泵习藸攪@道：“瞎子領(lǐng)路，不栽崖才怪呢。”

說話間，已到丫豁，高高的尿墩上，空無一物，只有草在晚風里搖曳。孟八爺嗅到一股刺鼻的腥臭。這腥臭，能叫人閉氣。草很密，大多蒼黃。有的地方卻光禿禿的，孟八爺知道，那是狼爪子刨去的。這是狼的又一個習性，邊屙糞，邊用前爪刨土。尿墩上，狼糞星星點點，也呈白色。

“跟在我后面。小心夾腦！”瘸阿卡提醒道。

孟八爺停下腳步。瘸阿卡快行幾步，四下里瞅瞅，叫道：“糟了，叫它溜了。”

那夾腦，已被踩翻，浮土四起，有滾壓跡象。孟八爺說：“你咋不釘個樁？”瘸阿卡道：“釘了。瞧，三搖兩搖，就搖活了。不過，夾腦上帶了撥榔子，它跑不遠。”那“撥榔子”，是三尺左右的木棒，栓上鐵鏈子，連在夾腦上，專用來桎梏狼的行動。狼一快走，那木棒就會飛起，或絆或打。

二人四下里瞅，發(fā)現(xiàn)夾腦劃地的痕跡，就追蹤而去。孟八爺常行沙地，少行山路，很快便氣喘吁吁。瘸阿卡瘦如猴子，輕捷也如猴子，三竄四竄，便超出孟八爺一截?！翱欤　彼莸?，“就在前面，有撥榔子呢，它跑不遠。你聞，路上還有腥臭呢?！泵习藸攪q動鼻翼，卻只嗅出樹林的一股潮濕味?！澳隳潜亲?，狗一樣?！彼αR。瘸阿卡笑了，像夜鳥在叫。

“那回子，真收羊皮？”瘸阿卡問?！罢Γ俊薄拔铱凑ο癖阋?？上回，也來過幾個便衣，也裝回子，東打聽，西打聽，打聽了個屁燒灰。誰敢說呀？誰知道是不是賊們裝的。那個叫割爛了嘴的，就碰上假警察了。一聽說是警察，就瓦罐里倒核桃，啥都說了，話沒說完，人家指縫里夾個刀片，一劃，嘴就裂到耳門了，差點得了破傷風?？礃幼樱@回子，是個真貨?！?，我說它跑不遠?！?/p>

順瘸阿卡手指，孟八爺看到了山道上狗一樣顛著的狼。它口里咬著那個叫“撥榔子”的木棒，見人追來，逃得更快。夾腦夾在它的前右腿上，它雖提起右腿，夾腦卻時時觸地，撈出很響的鐵器聲。

孟八爺順手撿個石頭。手里沒個東西，總是心虛。

“呔！”瘸阿卡喝一聲。

狼猛竄幾步，那提起的前爪也動用了，反倒越加不便，身子也跌跌撞撞了。

瘸阿卡左腿稍短，略有些瘸，卻敏捷異常。他猴子似前竄，躍到狼后面。狼回頭，齜牙，低哮幾聲，撲來，但眨眼間，已變成瘸阿卡手下一團蠕動的肉了。孟八爺知道，這里他的拿手戲。瘸阿卡打狼，絕不使槍弄棒，多徒手。那狼撲來時，瘸阿卡便揪了它的天花皮，順勢按下，狼頭撞地，差不多就暈了。他徒手活捉過一百多匹狼，遠近聞名哩。

“來，取夾腦?！比嘲⒖ń小?/p>

孟八爺使出氣力，開了夾腦。這夾腦，勁道很大，狼腿似已折了。狼邊低哮邊刨地，很快，山道上被刨出個深坑。瘸阿卡索性把狼頭按進土坑，狼的呻吟沉悶地傳出。

等孟八爺取了夾腦，瘸阿卡便一手揪狼的頂皮，一手撕狼腰，舉起狼，走向一塊山石。

孟八爺忙道：“別摔！”“咋？”瘸阿卡不解?！胺帕怂！薄罢?？”“三句兩句說不清。你放了它?！?/p>

“好?！比嘲⒖ò牙禽p輕拋出。狼臥在地上，卻不敢逃，很是萎靡。瘸阿卡笑道：“瞧，這家伙，遠遠望去，嘣兒嘎兒，好象很大，像要吞天哩，可一抓住，就成出了白水的驢毬了?！?/p>

“這倒是的。”孟八爺笑了。他也有同感，那狼，自由時，飛揚拔扈，氣焰熊熊，一旦被擒，形體就倏然縮小了幾倍，那駭人的氣勢，也煙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