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開始一遍一遍的行進在前往那家叫“梅里娜都”的休閑中心的路上,這條路比他想象中的要長了許多。包括那條他深夜前行的陋巷也是如此,但丁就在這個來來回回的行走中第一次明白恐懼和興奮都可能會使你腳下的路變短。
這條路和所有城市邊緣的郊鄉(xiāng)之路沒有什么本質(zhì)上的不同,嘈雜紛亂,熙熙攘攘。但丁的舉動在他的朋友們的眼里,顯得稀松而平常。再說他們也無暇顧及他們的詩人朋友在西郊的漫游。那是他自己的事,我們也有我們的事。他們總是如此說道。但丁的漫游顯然有所意圖的,他在變化著花樣,攜帶著各式各樣的借口,從各個路徑抵達“梅里娜都”。然而他總是潛伏在一個隱蔽之處,譬如一棵樹背后,一個立式綠郵筒背后,或者一個電線桿,甚至一個駐足的人,都有可能成為他的一個隱蔽物。白天的“梅里娜都”是沉睡的,只有在夜晚才蘇醒過來,迸發(fā)出美麗曖昧之光。
要做到巧妙而不被人發(fā)覺是很難的,事實上但丁在一段時間的觀察里做到了這一點。他就像一個懸念故事的講述者,隱藏在這個故事的上空,為讀者所不能見,他的目光深邃注視著這個故事的一絲一毫的動靜。
事情總是要發(fā)生轉(zhuǎn)機,因為故事總得要繼續(xù)呀。但丁的心開始一陣怦怦直跳,他幾乎摒住了呼吸。她出現(xiàn)在了門口。
她的頭發(fā)是時下流行的發(fā)式,直發(fā)披肩,染成了俏麗出人意表的酒紅色。她的頭發(fā)在白天的光芒里閃耀著眩目的光彩,她穿著一件黑綢吊帶裙子,上身一件米黃色坎肩。但丁是無論如何不能與當年那個清純俏美的姐姐聯(lián)系起來。然而他看得更清楚了,毫無疑問眼前的這個女人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姐姐。
女人戴著一副墨鏡,拎著一個紫色的坤包,在一陣走動后將之挎上了肩。但丁在后來的文章里記述了他當時的緊張,痛苦和興奮,他當時腦海里回蕩著在集鎮(zhèn)上的姐姐形象。事實上,正如他的詩句所言:一個肉體,兩個形象。姐姐在前面走著,她走得很富女人味。在她曾經(jīng)邁著典型的小集鎮(zhèn)的女孩的步子和這個眼下性感妖嬈的步伐之間,會有多少辛酸,悲歡哀愁。正如但丁的母親所言:一個女孩在外,多有不便啊。但丁的尾隨也正符合他的想象,姐姐幾乎就是按照他的想象里設(shè)計的那樣向前走著。但丁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也能感覺到自己手掌心汗滋滋的。
姐姐在一陣款款前行之后,到了一站臺前。站臺上等車的人很多,似乎沒有過一會兒工夫車就來了。姐姐上了車,但丁也上了車。大概就是隔了幾個人的位置,姐姐看著窗外,窗外的樹木,五顏六色的廣告牌,還有行人刷刷的向后而去。姐姐的臉部向著窗外,上面有一層明媚的光亮。她沒有挪動步子,牢牢地抓住了橫桿。她戴著墨鏡看著窗外的樣子一直印留在但丁的腦海里。他一遍遍的對自己說,這就是我的姐姐。我的。這個形象使他有點興奮,他就要和他的姐姐相認了。他們正愈來愈接近那個地點。果然,不出但丁所料,姐姐在三希路百貨商城這兒下了車,她是買點東西。
她在一個個柜臺前逗留,在服飾城里盤桓了很長時間,她在男裝區(qū)轉(zhuǎn)悠好久,甚至在一個玩具總動員的售貨區(qū)域坐了好一會兒。作為一個觀察者,但丁只能猜測,揣摩。奇怪的是,她并沒有買一件男裝,譬如她對那件亞麻色的西裝欣賞了很久,在男服裝區(qū)她轉(zhuǎn)了轉(zhuǎn)最后還是回到了那件西裝跟前來,她反復的用手撫摸著,她察看了他的紐扣和內(nèi)里,還有商標以及標價。她對這一件西服的觀察幾乎到了細致入微的地步,可以看出她對此服裝的躊躇和猶豫不決。再譬如她在玩具區(qū),幾乎就坐在那個拼貼游戲的桌前很久,當然最后的結(jié)果是,她都悄悄的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