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里擠得水泄不通，汗氣人氣屁臭狐臭，空氣混濁難聞，人人滿臉焦躁，個個裝了一肚子鳥氣，車廂里不時傳出爭吵聲。兩個女人嫌對方擠自己吵了起來，瘦女人說：“誰擠你了？！嫌擠你下去坐小轎車呀，那里面不擠，只怕人家不讓你坐?！迸峙说溃骸霸勰樅谌伺制に刹粔蛸Y格。你臉白肉嫩緊繃繃，當官的稀罕，小轎車不光是白天，黑夜都讓你坐?！痹捓镌⒁庳S富，引起車廂里一陣哄笑。瘦女人吃了虧豈肯罷休，口出污言穢語，兩人開始對罵。周圍人聽不下去，又忙著勸解。兩個女人終于閉嘴，悻悻地分別看著兩邊窗外。經(jīng)過一段中國式乘公交車，車廂暫歸平靜?！拔业腻X包呢？！里面裝著剛開的工資。錢丟了，讓我一家咋活呀！老天爺呀！”剛才吵架的胖女人突然蹦起大聲哭號。車廂里乘客像是聽見警報，低頭一起摸自己衣兜，瘦女人顧不得幸災樂禍，趕緊檢查自身。有人發(fā)現(xiàn)車廂地板上有把長鑷子，胖女人抓在手里，抹去眼淚，瞪大眼睛尋找賊人，找來找去，最后劈胸扭定喊我入伙的小個子，怒喝：“把我錢包交出來！剛才就是你在我屁股后面擠來擠去！”小個子大聲喊冤，拼命掙扎，被盜錢包魔術般三傳兩遞，被同伙迅速轉移到安全地帶。賊無贓，硬似鋼。小個子越發(fā)囂張，與胖女人撕扯成一團，車廂大亂！幾個同伙作好作歹，裝作勸架，意欲掩護小個子脫身。一路沉默不語的司機再也忍不住，踩下剎車，直起身子厲聲宣布：“這幫賊娃子翻了天！頭班車到現(xiàn)在，就偷了五回！車上人一個也不能下，都跟我去公安分局！”說完，又開始行駛。車上乘客集體抗議，壞人好人一起喊叫，這個說：“我急著去上班?！蹦莻€道：“我要上醫(yī)院?！彼緳C冷冷回應：“送你爹上火葬場也不行！”公交車一路不停，喇叭長鳴，風馳電掣般駛進分局院子。

客車前門開了，車下站著虎視眈眈的警察，乘客們嘟嘟囔囔魚貫而下，老人和婦女放行；隨身攜帶證件的免查；形跡可疑者與半大小子一律雙手抱頭排成隊。到了這會兒，我才隱約感覺到衣兜里有什么東西，悄悄一摸，驚得差點失聲喊出——是錢包！胖女人被偷走的錢包不知什么時候偷偷轉移到我身上。我大驚失色，叫苦不迭，千刀萬剮的賊娃子，你們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賊贓在身，這下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排好隊朝前走！一個跟緊一個！”隨著警察號令，嫌疑人隊伍進了分局大樓，走到拐彎處，押解警察一眼沒盯見，我趁機掏出錢包悄悄撇在角落。命犯災星，想躲也躲不過，我的小動作被迎面過來的警察看得清清楚楚……人贓俱獲，嫌疑人隊伍驟減至一人。拿到失而復得的錢包，胖女人千恩萬謝，指著我的鼻子，惡狠狠罵道：“警察同志，千萬別輕饒這碎慫！這幫家伙壞得很！明搶暗偷，互相掩護，成了1路公交車上的公害。無產(chǎn)階級專政就要刀下見菜！先槍斃倆壞蛋做個娃樣子，剩下的關監(jiān)獄一輩子甭叫出來！”胖女人光罵還不解氣，臨走時，冷不丁在嫌疑人屁股上猛踢一腳。

審問我的是個老警察，面色黑黃，顴骨突起，臉上瘦得沒有二兩肉，一雙犀利的三角眼充滿陰鷙，讓人聯(lián)想到空中盤旋隨時準備猛沖下來捕食的獵鷹。老警察不說話，只是冷冷盯著蹲在地上的嫌疑犯，盯得我心里直發(fā)毛。“這錢包是咋回事？”老警察終于開口。

“我不知道?！?/p>

“人贓俱獲，你還敢說自己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這就怪了！難道錢包長翅膀自動飛進你的兜？”老警察譏諷。

“我自己也納悶，老老實實在公交車里坐著，衣兜里怎么突然多了個錢包？”

“小小年紀好鋼口！真沒看出，你碎崽子居然是個老手，進了局子，還不慌不亂?！崩暇煨α?，笑里透著陰森，“你是哪個學校的？”我遲疑了一下，猶豫著回答：“我，我在×中上學。”×中緊鄰東大街，在東大街慘遭翻把的賊娃子被抓進局子，都冒充自己是×中的學生。時間一長，倒霉學校落了個可怕的綽號——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