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我照例給家里打電話。十二個小時的時差,中國當時是晚上八點多。
“爸?”電話接通了。
“喂,遙遙嗎?我……我出門和你說,你先等一下。”電話里,爸爸的語氣有些支支吾吾的,似乎是刻意壓低著聲音和我說話。
“怎么了?媽媽在做什么?”我敏感地察覺到了似乎有一些反常,往常這個時候,媽媽一定在旁邊嘮叨著要和我說話。
“噢,是這樣的,剛才和你媽吵架了?!卑职滞掏掏峦碌卣f。
“吵架?為什么?。俊蔽矣行┰尞?。
“哎,也沒什么事……”
“快說,否則我沒心思看書了?!蔽业恼Z氣變得有些急躁起來。
“是為了房子的事情?!彪娫捓?,爸爸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xù)說,“其實之前一直沒有告訴你,為了供你出國讀書,我們把你外公留給我們的那套房子賣了。”
“賣了?!東海花園的那個房子嗎?”我驚訝地說。
“是的,之前怕給你太大的壓力,所以一直沒告訴你。不過,為了能讓你去加拿大讀書,賣這個房子我們一點猶豫都沒有。只是,才剛賣掉,房價就突然開始上漲,才不到半年的工夫,那套房子已經(jīng)漲了快一倍。你也知道你媽的性格,加上現(xiàn)在更年期,所以最近有點想不開?!?/p>
我握著電話,突然說不出話來,一種強烈的負罪感包圍著我。我覺得自己像一個拿著父母的血去賣的罪人。掛完爸爸的電話后,我撲到床上狠狠地哭了一場,那是我在多倫多第一次哭。
一個星期后,我從學生公寓里搬出來,搬進了校外房租更便宜的出租屋里。
終于說到我住的地方了,沿著從安大略湖的湖邊開始起點的士巴丹拿道一直往北,經(jīng)過時尚區(qū)、皇后西街……然后,你會看到密密麻麻的繁體字招牌,那便是中國城了。我就住在中國城附近的登打士西街——那一片低矮的獨立屋里。
這些獨棟的房子,在國內(nèi)可能被稱為別墅,在加拿大卻是再普通不過的建筑。和郊區(qū)的獨立屋不同,市中心的獨立屋大多年代久遠,房子問題多,面積也小。相比公寓,獨立屋的出租價格要低的多。
我在網(wǎng)上找到這個房子,里面一個臥室的租金,只是我現(xiàn)在學生公寓的一半。但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當我看到那個房子的時候,我有點被嚇到了。別看它外表漆著紅磚,好似一棟別致的老歐洲建筑。屋子里燈光昏暗,充斥著一股魚龍混雜的味道,廚房堆滿了油膩的鍋碗瓢盆,木樓梯走起來會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房東準備租給我的,就是三樓那個朝北的、曬不進陽光,里面只有一塊臟兮兮的床墊的房間。
看我一臉猶豫的樣子,操著福建口音的房東連忙說:“小姑娘,我是看你是學生,才給你這么優(yōu)惠的價格?!?/p>
“這棟屋子里住了多少人?”我問。
“哎呀,沒有多少人。你這樓就只有兩戶,二樓有三戶。對了,和你住同一樓的,也是個過來留學的女生哦?!?/p>
“噢?”一想到對門住著的也是個留學生,不知道為何,我心安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