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江湖碼頭(2)

橡樹,十萬火急 作者:伊沙


落座之后,我注意到這套房子實在很大,有四室一廳。趁于明進屋去做什么的時候,季珊給我介紹說,這是他老丈人的房子。老丈人已經(jīng)過世,現(xiàn)在住著丈母娘、老婆和他。

給我們沏好茶,他自己的茶杯很大——是那種最大號的雀巢咖啡的瓶子——那天上午,給我留下最深印象的也就是這只茶杯。談話的內(nèi)容也是我熟悉的,基本上都是他們之間的一些故人往事,再加上主人沒有應允抽煙(茶幾上擺了一盒紅塔山),我便更無談話的狀態(tài)。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在這個碼頭上,你越是對詩作不經(jīng)意狀才能越顯得你是“高人”。

于明透露的信息似乎是:他認識的人很多,各條線上都有其“熟人”。也不掩飾針對某些人的不屑,說誰誰誰曾來被他轟走。后來他很正式地透露給季珊一條信息,說他即將調(diào)往文聯(lián)。

我問到了丁當。在北京讀書時,我曾見過一個假丁當——一個頗有名氣的江湖騙子。

他說可以馬上打一電話,把丁新民(丁當原名)叫來。我當時吃了一驚,據(jù)我所知丁當已遷居深圳。那個電話當然沒有真打。后來他老婆出來了,一副剛起床的樣子。她說話挺逗,剛來了氣氛。

話題不知怎么又繞到了騙子。他老婆說有一次于明因公差外出,來了一個自稱是“尚仲敏”的人,是晚上來的,說沒吃飯。她邊熱了點剩飯讓他吃了,哥們兒又稱沒地兒住,她便應準他留下來,覺得他身上的異味兒很大,還讓他洗了澡。熟料這位自稱是她丈夫哥們兒的人在半夜來敲她臥室的門,并勸她跟其私奔。后被她轟走,那天幸好老太太也在。

她敘述得很逗,給這次談話增添了一些笑聲。

臨到走,竟出現(xiàn)我的尷尬局面。季珊隨身帶著本我復印給她的幾頁詩,遞給于明請他看看,他看了幾眼后很快就擱在茶幾上,一言不發(fā),他老婆又拿起來看,說其中一首還不錯,并問他是不是,他仍舊一言未發(fā)。季珊看我十分尷尬,就說:“留在你這兒慢慢看吧,伊沙的詩還是挺不錯的?!币彩堑胶髞恚也琶靼卓嚨米∫彩且环N江湖做派,高人是不輕言好壞是非的。

從于明家出來,站在路上,季珊安慰我說:“今天于明不在狀態(tài)?!蔽艺f:“能看出他不喜歡我的詩。”其實這件事我并未往心里去,因為當時我并不知道這于明是何許人物,不就是跟韓東、丁當、楊爭光玩過幾天嗎?

那段日子常往來的朋友還有唐欣。我與唐欣在大學時代均是《飛天》“大學生詩苑”欄目的寵兒。后來他考上了研究生,在陜西師范大學攻讀黨史。與我所在的學院只有一墻之隔,我們常在一起聊天,每周都會有一兩次。那次是在唐欣的宿舍。我跟唐欣說起拜見于明的遭遇,唐欣忽然站起來說:“哥們兒!你可見到了一位高人,他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白水先生’,韓東、丁當、楊爭光這撥人的‘教父’?!蔽艺f:“那我應該感到榮幸?”唐欣說:“那可不!不是隨便誰都能見到這位‘教父’的。”唐欣便開始講述‘教父’的來歷。

早年,于明曾與韓、丁、楊三人共組“老家”文學社,這“老家”就是后來《他們》的前身?!敖谈浮睂n、丁、楊三人的創(chuàng)作有過理論上的啟示和點撥。他當年欽定過的作品后來大多成為詩壇的名篇。如韓東的《有關(guān)大雁塔》、丁當?shù)摹侗硶r的愛情》、楊爭光的《乾州》。當時有位政法學院的大學生,也有一首詩曾得到過欽定。于是,那位大學生頓時身價百倍,成為本地大學生詩壇的領袖。

我問唐欣:“‘教父’這么牛逼,都有哪些大作?”唐欣說:“早年寫出一兩首詩,發(fā)表過一篇胡風研究的論文?!?/p>

“僅此?”

“僅此?!?/p>

“真他媽牛逼!”

“這就叫‘不著一墨,盡現(xiàn)風流’!”后來我讀過“教父”的那篇論文,在季珊家,在一本叫《社會科學研究》(現(xiàn)已??┑碾s志上,沒什么名堂。那期雜志倒編得不錯。我注意到責編就是“教父”本人。有韓東、周倫佑的詩,還有他老婆的詩,要說他老婆詩不壞,挺有靈氣的,大概是受了“教父”的點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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