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脫光之后走到他身邊。一對中年亞當、夏娃,地心引力作用著他們每一個皮肉豐厚的部位。他用襯衫圍在腰上,她說有種就這樣赤條條的。他說他可沒種。她咯咯地笑著,把裙子松松在身上裹了裹。
兩人走到水庫邊上,見七八個年輕女子坐成一排,正在抽煙。她們等著給裸泳健將們按摩。按摩床就是地上薄薄一層細沙,貓用來蓋糞都嫌淺。不必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們實際上以什么為生。
“怎么沒人?。俊睖貜妴?。
“您不是人嗎?”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噴著煙道。
“都睡午覺呢!一會兒這兒就滿了!”另一個女孩說。她二十三四歲。
李欣皺起眉頭,似乎上了一大當,原來溫強跟她們勾掛好了。
溫強對她們喊了一聲口令:“向后轉!”
女孩們高興瘋了。趁她們前合后仰,溫強解下圍在腰間的襯衫,用皮帶把它系在頭頂上。走進又冷又清的水中。李欣不理會女孩們對她的鼓動:“下呀!下呀!他都下去了!……”慢慢地往前走,小腳進了水,她才慢慢解開裹住身體的連衣裙,用裙帶系在頭上。她們又大聲慫恿她,她慢慢向她們轉過身,給了她們一個赤裸裸的正面。她只是看了她們一眼,然后走進水里。
溫強領著她向對岸游去。說起來叫水庫,其實就是一口塘。溫強放慢速度,等李欣跟他游得肩并肩。
他聽她開始喘出低吼來,便伸出一只手,抱住她的腰。他們慢慢地漂到對岸,聽見七、八個女孩一塊兒尖聲喝彩。
等到他們在此岸站定,看見彼岸來了四個男人,從體態(tài)上看都不年輕。女孩們今晚可以改善伙食了。
太陽非常亮、非常清冽,讓人想把五臟都掏出來曬曬。把滿腦子往事拿出來曬曬。
李欣和溫強并排躺在太陽下。陽光在他旁邊這具白亮的肉體上反光。他支起上半身,看著這具坦蕩蕩的美麗肉體。然后他像是自語獨白一般,低聲說起話來。他的話乍聽沒頭沒腦,講到第二句,李欣把眼睛睜開,但太陽太刺眼,她用手做個松松的涼棚。他說真好看啊,這么好看的身體,難怪小伙子們想看……
李欣問他在胡扯什么。
他說真的,不胡扯,太好看了,二十年前更好看。小董還沒看上就死了??隙ㄓX得他自己對這身體動過骯臟雜念,不完全是冤屈把他屈死的;他也是為了自己心里黑咕隆咚的地方時常冒出的骯臟閃念而處置了自己。
李欣又問他到底想說什么。
什么也說不清。二十年前他就想為小董說清,直到現在都說不清。
李欣坐了起來,自己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體,似乎對它還算滿意。
兩小時后,溫強把李欣送到她的居所門口。她兩眼飛快地探索他的臉。他的笑容還在,臉卻是關閉的。她想看出他回程路上整整兩小時的沉默是怎么回事。她當然看不出。因為她無法知道曾經那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連長多么地愛兵如子,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這個“好毛病”。走進那個豪華的小區(qū)大門,李欣轉過身,向他比畫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
他靠在車門上,正用打火機點一根煙。李欣送飛吻的手僵在空中。他深吸一口煙,終于熬到頭了似的暢快地將煙吐出去。他看出她很不解。她不解的是,他在原形畢露還是背叛?……
回到車里,他取出手機的SIM卡。
一小時之后,他用新的手機號給小方打了個電話,約她和兒子晚上一塊兒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