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校慶的晚會,學校下血本請了一線的女主持人扛鼎,每個學院都強制性地排練了一個集體節(jié)目,幾乎是要求全員參與。
晚會分為四個篇章,每個篇章都有一個開場舞作為節(jié)點和標志。我跟莫曉楠很不幸地被編排到“夏之謎”那個篇章的開場舞里面,每個人都穿了一件熒光綠的舞蹈褲,腰上圍著一圈大葉子,頭發(fā)被分成兩股,用綠色的發(fā)帶編成了翹著的羊角辮樣式。
其實之前我們學院也有給廖長寧發(fā)請柬,邀他觀賞晚會并參加其中的“校友擷英”篇章,但是也早就收到了他的秘書部否定的回復,所以當我表演完,臉上依舊帶著厚重的舞臺妝,隨便裹上一件開衫走出體育館的時候,怎么也沒有想到會看到他。
廖長寧正站在體育館的臺階前,似乎在等人。
他今日穿了件剪裁得體的黑色精工襯衣,煙灰色長褲,整個人隱隱流動著絲綢般的光華,仿佛已經跟夜色融為一體。
我漸漸才明白,所謂氣質,是物質基礎堆積到鼎盛才有的結果,至于以前所認知的所謂內外兼修或才色兼具幾乎是一種笑談,它給人的沖擊力遠沒有物質的包裝和原始的本錢那么直觀和尖銳。
他在抽煙,右手指間明明滅滅地閃著點點光芒。
這幾日降溫,晝夜溫差極大,周圍有蕭瑟的涼氣,他似乎有些不舒服,一邊抽煙一邊時不時偏過頭去低低地咳嗽。
我的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腳步不由自主地向他站的方向挪了過去。
他轉頭看到我的裝扮,有些意外,隨手在旁邊垃圾桶頂上的煙灰缸熄滅手中還剩下大半根的煙蒂,像對小寵物一樣沖我招招手:“翹翹,過來。”
我走近看他,才發(fā)覺他眼底青影沉沉,唇瓣淡白有些干燥地起了皮,神色都帶了幾分顯而易見的倦怠。
我有些擔心,直接問他:“你怎么過來了?”
他反問我:“我怎么不能過來呢?”
我窘迫地低著頭小聲解釋:“你不是已經給電子工程學院捐建了一棟實驗樓了?我聽老師說,像你們這種人,是不會親自……”
我的聲音越來越小,視線盯著自己綠色緞子的芭蕾舞鞋的鞋面不肯抬頭看他。
他的聲音有促狹的笑意,又問我:“哦?我們這種人是哪種人呢?”
我不肯回答了,有些耍性子似的鼓著臉,微微偏過頭將視線落在一路之隔的露天操場上,那里正熱鬧,有三五成群的人圍在一起談笑聊天。
廖長寧也不再逗我,又低聲問我:“怎么沒給我電話?號碼丟了嗎?”
我猝不及防他會直接問這個問題,只好老實答道:“沒有丟,是因為我沒有什么特別的事?!?/p>
實際上,廖長寧給我的那張名片,被我端端正正地夾在了書架上那本厚厚的《經濟學原理》英文原版的第417頁,代表了我跟他再次遇到的四月十七日。
廖長寧露出一絲迷惑的神色,我連忙認真解釋了一句:“你說的,讓我有事才可以給你打電話?!?/p>
他回想了下那天的對話,似乎覺得很有趣,又有點無奈地笑了笑,對于我的刻意曲解不置可否。他低頭,路邊燈光掩映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在校園夜色的背景之上,他立體的五官又生動鮮活了幾分。他接著問我:“那你吃過飯了嗎?”
“沒有呢?!蔽一卮鸬煤芨纱啵形缈辛藗€三明治之后就一直彩排到晚會開始,緊接著就是表演,此刻我正饑腸轆轆。
他轉身往臺階下走了幾步,拉開車門:“陪我去吃點東西?!?/p>
我踟躕著不肯挪動雙腳,指了指自己頭上翹著的兩根沖天辮:“我必須得回去洗個澡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