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往事溟濛(7)

羅蘭·巴爾特傳:一個傳奇 作者:菲利普·羅歇


別人圍著文學忙碌,卻總是令巴爾特感到多少有點惶恐:他感嘆真正屬于自己的知識的力量(專學“專學”或“有關個體的學問” (mathesis singularis)是巴爾特針對“普遍科學”(mathesis universalis)提出來的概念?!睹魇摇酚卸嗵幗忉專邕@是“一門有關每個對象的新科學”(第三章開頭),“一門有關每一個獨特的存在的不可能的科學”(第70頁)。——譯者注的豐富性),22可是也被寫作的無權(quán)勢的力量吸引,以為它證明批評家(作家)有權(quán)“追求……對于形式的一種責任”(L,17)。因此,對于元話語(有關某某的話語升格為大包大攬的話語)的把持者來說,與一個頑固鼓吹“文學當中的自由的力量”的巴爾特相比,一個尋找前所未有的形式,追求至愛之書的巴爾特也是不可容忍的。這種自由的力量“不依賴法人和作家的政治取向”,而且,“根據(jù)這個觀點,塞利尼的重要性不亞于雨果,夏多布里昂的重要性不亞于左拉”(L,17)。這種對于文學的不確定性的越來越明顯的發(fā)掘和實踐(寫作),這種永遠以失敗告終的偏執(zhí)和最終會喪失的享樂,我們必須看到,各方面都為使這種肯定落空而競相采取行動。在他們眼中,巴爾特是不忠誠的,可是,他應當懺悔的不是背信、倒退和放棄,而是遭到禁止的亂倫的愛情。在《關于小說的想法》里,薩德要求小說作家把自己變成“生母的情人”,變?yōu)樽匀?然而是薩德的自然……),除非作家對這種亂倫“永遠不寫任何東西,我們也永遠不去閱讀”。頭一個應當反復閱讀的巴爾特的主題就有些亂倫的意味,而且一直引得人們對其作品多少心生疑竇。他畢生都是文學的情人,既清醒,又無理智,甚至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如果他的作品需要一份題詞,那么不妨這樣寫:“我大力實踐一種迂腐的寫作風格,這不正說明我熱愛文學嗎?這難道不恰恰表明,在文學凋謝時代,我愛她愛得肝腸欲斷嗎?”。如果進一步嘗試為他找一段結(jié)束語,那就應當選取他在法蘭西公學《就職演講》里發(fā)出的呼喚,其雄辯的文風透露出一絲悲情(在感性訴求的意義上,結(jié)合了想象域和他談到米什萊時所說的觀念形態(tài)):“如果說,出于某種無以命名的極端社會主義或野蠻行為,我們必須從教學體系剔除除一門以外的所有學科,那么這門應該幸免的唯一學科就是文學,因為一切科學都出現(xiàn)在文學的豐碑上。”(L,18)

我們可以認為,羅蘭·巴爾特的“生涯”之所以從未從多舛的命運里獲取什么,這完全歸功于這種肝腸欲斷的愛情。下面,我們將尋找這場愛情的痕跡,既要從多少是“科學性”的、在不同程度上被人遺忘的文章的叢林里,也要從世人皆知的作品里,直至邊緣地帶,即巴爾特度過了交往、閱讀和寫作的歲月的那個高處的世界:他的魔山。

因為,這種肝腸欲斷的愛情既顯露了作品的螺旋形發(fā)展,又照亮了理論和評論的曲折變化。死亡迫使巴爾特停止了追求愛情的形式,此時仍然是這種愛情最終成就了作品的道德。這場追求從未使“正式的”研究脫離倫理的再發(fā)現(xiàn),即巴爾特勇敢地頂著潮流宣布的個人價值和享有隱私的權(quán)利。在他那里,政治的和倫理的“溫和的”追求與他所憧憬的文學復興是不可分割的。巴爾特的道德觀是一個微妙的衡量尺度,一種“語境的道德”,它挑戰(zhàn)無所不包的嚴苛的道德規(guī)范,蔑視“假道德”的膨脹,它因此有希望找到同盟軍——不僅在昔日的維托·貢布羅維奇、阿諾·施密特的小說世界里,也在當今的米蘭·昆德拉、吉奧喬·阿岡本和托馬斯·伯恩哈德的小說世界里,也就是凡是對于權(quán)勢下的個體的思考都借助“表象的力量”之處,借助《就職演講》認為文學所具備的“烏托邦的功能” 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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