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又白,春去了又回。光陰晃晃而過,用一種不易覺察的速度,消磨著青春。
每年爸爸會帶全家人一起去旅游一次。去梅里雪山滑雪,去西雙版納騎大象,去北海道的拍薰衣草,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樣子。
每年爸爸會開車載我回媽媽的小城兩次,一次是我生日,一次是清明。他和我在媽媽的墳前坐很久,他為她立了碑,長久地望著墓碑上那方小小的照片里的女人,不發(fā)一言。每次從墓園回來,他都會帶我去那家海鮮酒樓吃海鮮,他非常喜歡吃海膽─“帶刺的溫柔”,在爸爸的影響下,我也喜歡上這種食物,對以海膽為食材的食物,都無比癡迷,海膽刺身,海膽蒸蛋,海膽壽司,海膽炒飯。
高二的寒假,江辰和家人從丹麥旅行回來,他帶給我的禮物,是一盒餅干,一個印著漂亮圖案的圓柱形鐵皮盒,裝著散發(fā)乳香的曲奇餅干,他說,看這個盒子很漂亮,所以買給我。而他送給洛秋的禮物,是一條精美的小美人魚形的琥珀吊墜項鏈,暗棕色半透明的琥珀,在夕陽里,光彩波譎云詭。
他晃了晃,說:“她會喜歡吧?”
“也許吧!”
幾天后,在老地方,我看到了落寞的江辰。他騎在單車上,一腳蹬地,望著遠(yuǎn)處肅殺的田野。他從口袋里掏出那顆吊墜,歪著腦袋看,然后,自嘲地笑了,忽然,一把收起,狠狠地朝遠(yuǎn)處扔去。
洛秋再一次拒絕了他。
少年的眼眸里,沉淀了憂郁,他看上去疲憊又虛弱,讓人莫名心疼。我無法想象被眾多女生暗戀的英俊少年,如何一次次低聲下氣地靠近驕傲的少女,祈求溫暖和愛,卻又一次次被她云淡風(fēng)輕地拒之門外。
可他依然愛她。
那個晚上,我不知哪里來了那么大的勇氣,徑直推開洛秋的房門,站在她的面前。她正斜倚在床上翻一本雜志,看到來者不善,她微微驚動,身子直起來,“你怎么不敲門,你干什么?”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對待他,你明明也喜歡他,為什么不能接受他?”天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在為自己暗戀的少年,去質(zhì)問另一個少女,去祈求她和他相愛,我那么不忿,卻沒有看到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疼。
洛秋聽完,又懶懶地靠回床上,鄙夷地笑笑:“你這么關(guān)心他,那你和他談戀愛去好了?!?/p>
“你!”我被她問得結(jié)舌,卻依然壓住心頭的委屈,我在她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聲音低緩而真誠:“洛秋,他真的很喜歡你,你看不出來嗎?你也喜歡他,對嗎?”
“誰告訴你我喜歡他?”
“那你為什么經(jīng)常和他在一起,卻又不答應(yīng)他?”
洛秋終于不耐,扔下書,像一個過來人一般的語氣對我說:“好吧!可憐蟲,我告訴你,你不是愛讀書嗎?你應(yīng)該知道,三十六計里有一計叫欲擒故縱,男人只有對自己得來不易的東西,才會珍惜,自己送上門的,很快投降的,只會讓他們覺得不優(yōu)雅,太廉價?!?/p>
她說“男人”兩字時,像一個久經(jīng)風(fēng)塵的女子,充滿郝時雨一般的風(fēng)塵氣,她說“自己送上門的”時候,眼睛直直盯著我,仿佛一種潛在的嘲諷。
我不管什么嘲諷,她的意思,我想我是懂了,但還是忍不住要確定:“你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你最終會答應(yīng)他,只是要給他一些苦頭,讓他以后會更加珍惜你。”
“我警告你,蘇茆茆,你不要多管閑事,我和他的事你少管,你也最好離他遠(yuǎn)點?!?/p>
我從她房間走出的時候,很輕松。就像是考試前夕提前獲悉了答案一般,我在心里暗暗地為他開心,江辰,再多堅持一些,就快到了,她只是考驗?zāi)悖皇窍敫o地抓住你的愛。
而我的愛呢?那些隱匿在黑暗夜色里的痛楚而微酸地思念,又說給誰聽。
很多年后,我在書上讀到一段話,說:“暗戀,如同一種輕微的SM行為,繩索將你捆綁成凸現(xiàn)曲線的樣子,在痛楚中,等待時光來松綁?!?/p>
而彼時年少的我,不知道什么叫“SM”,我只知道,我愛得變態(tài)又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