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首演的作品是《蝴蝶夫人》[1],馬勒本人沒有排演這個節(jié)目。普契尼出席了最后的幾場排練,馬勒和普契尼從骨子里相互就是陌生的。這位大師在彩排中間不斷地朝皇帝的包廂張望,經問詢知道了有兩位女大公坐在上面。他請求馬勒安排把他引見給她們。馬勒對此極為反感。馬勒遇到這種情況盡管保持必要的禮節(jié),但他總是設法避開這些宮廷人物,因此這個天才的、可完全是追逐虛榮的意大利人令他感到陌生。
他對貴族的態(tài)度是獨特的。他違抗皇帝的命令,但當他路遇一個大公爵或者劇院總監(jiān)時,他會保持端莊的姿態(tài)。有一次我同他不得不從米歇爾廣場上逃掉,因為保琳娜·梅特涅大公爵夫人(梅特涅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著名魔鬼)在她的車里認出了他,并尾隨駛來。最終她在煤炭集市廣場追上了我們,我進入一家房門里,馬勒走到車門旁。他與她談了很長時間,她總是要施加某種保護的影響或者要從院長室里預先知道些消息。終于他回到我這里了,激烈地向四下鄙夷地啐唾沫。“這個可憎的女人!太能說會道了! ”他用不斷啐唾沫來表達他極為惱火,這對他來說太溫和了。他對這一類的無聊事情大為惱火,無法控制住自己,從來憤然作色,怒火中燒。因為他習慣于對每一種不滿都作出強烈的反應。
1902 年在克萊費爾德首演《第三交響曲》。當時我有孕在身,在酷熱的夏天我們前往科隆。馬勒用說笑為我打發(fā)時間。我不耐煩地詢問到達的時間,他不斷用虛假的消息來騙我,當我們終于到達時,我都不相信是真的了。
在居茨尼希的排練是獨特的。在每一樂章之后馬勒都走到我這兒來。
我們談論所有的細節(jié)。在第一樂章——它那時第一次響起來——之后他笑著走來,在很遠的地方就喊道:“它看起來不錯嘛!”
我把我認為不夠好的地方“挑出來”,在我手中的總譜上做個記號。我身后的一個小男孩越過我的肩膀興趣極濃地觀看,因此我把我的總譜盡量朝后,以便他能看得仔細些。不久前,鋼琴家埃德溫·費舍爾[2]—— 他就是當時那個我不認識的孩子,為我這樣可親的做法而表示感激。
我們住在教堂旅館。晚上我們一直在喝摩澤爾或萊茵酒(這種情況很少,因為馬勒不是一個貪杯的人)。由于長時間的排練,中飯都很遲,飯后每天我們都乘車到平坦的原野。在這美好的時刻,我們談得十分投機。這樣一部巨人般的作品頭幾個音應該怎樣響起——比如雙簧管的進入,或者弦樂的力度的效果等等,在乘車出游時我們一連幾個小時不斷地共同商量。馬勒經常把他的頭依在我的肩膀上,在車行駛中間就入睡了。
在排練結束時我們搬到克萊費爾德,那些富有的絲綢廠主由于我們的在場顯然是受到了干擾。他們給我們提供了他們的臥房,在里面我們幾乎不敢轉身,害怕把某一件令人不舒服的小擺設從它同樣是不舒服的地方碰到地下。陳舊陌生的桃金娘花冠擺放在玻璃的后面。
那里的人把馬勒看作偉大的歌劇院院長,他為“自娛”譜寫了一部異常龐大的交響曲,現(xiàn)在自尋煩惱地讓它演出了,每一頭驢子都要成為他的法官。排練時的美消逝不見了。凡是我們所到之處,無論是行走還是站立,樂師和批評家便朝我們起哄,無法擺脫開來。我們感到我們的活動自由受到極大的限制,于是逃到一個沒有旅館的小巢去,被迫去接受一種不是出于愛的好客之情,我們?yōu)榇瞬坏貌蝗ジ兄x一個委員會。我們接受這樣一種方式的邀請,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1] 阿爾瑪?shù)幕貞浻姓`,因為普契尼的《蝴蝶夫人》完成于1904年,在維也納的首次演出是1907年。此處應是《藝術家的生涯》,它在維也納1903年11月25日首演。——編者注
[2] 埃德溫·費舍爾(1886—1960):瑞士鋼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