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自然可以哭泣,但那眼淚須不止屬于你自己,必得有能引起眾人共鳴的激情。文學自然應(yīng)該特殊,但什么是真正的特殊,可要有清醒的意識。那就是為你所獨有的一份對人世間的把握,借助了祖宗遺留給我們的古老工具——語言,優(yōu)美清晰地表達出來,以傳遞心靈的感應(yīng)。
我的一些非常重要的經(jīng)驗,來自一些說話很沉悶的人那里。就像一大堆礦石才能提煉出幾克稀有金屬,需要足夠的耐心和時間。
談話的第一要素是尊重,傾聽時除了聚精會神以外,還要不時報以會心的微笑。對方興致勃勃地說下去,閃光的語言就有可能隨之出現(xiàn)。
當我非常欣賞一位作家的作品時,就竭力不去結(jié)識他。
因為崇敬,我不想近距離地觀察他。
每個人都是多棱的,即使是一個高尚的人,靈魂中也潛伏著卑微。但那些最好的文章,是優(yōu)秀的作家在霞光普照的清晨,用生命最甘美的汁液寫下的,他們自己也清醒地知道不可能重復,這里面一定有我們未知的屬于神的部分。
當我們結(jié)識世俗的本人時,會或多或少干擾破壞了我們對美的遐想。
人應(yīng)該鍛煉出敏銳地感應(yīng)他人情緒的本領(lǐng),猶如我們一出房門,就覺察出氣溫的變化。
說起來煩惱,只要認真去做,并不復雜。
從一個人的衣著、面色、下意識的小動作、偶爾吐出的個別話語,他的精神狀態(tài)基本上昭然若揭。
并不是號召所有的人都察言觀色,以求一逞。
人是團體的動物,他人的心情會迅速波及自己的心情。為了保護情緒不感冒,我們必須了解周圍最密切接觸的人心情的溫度。
現(xiàn)代的科學技術(shù)越來越發(fā)達,但它們相對于人來講,永遠是身外之物。人類已經(jīng)把自己的衣食住行打點得越來越精致,把外在的條件整治得越來越舒適了。但是心靈呢?這靈長中的靈長,卻在越來越輝煌的物質(zhì)文明中萎縮,淹沒在閃爍的霓虹燈下,迷失在情感的沙漠里。
隨著年齡漸長,我與那些心中最美好的希望,有了一種默契。
那就是有些愿望不必實現(xiàn),就讓它們永遠存留在我們的想象中吧。
現(xiàn)代社會是一只飛速旋轉(zhuǎn)的風火輪,把無數(shù)信息強行灌輸給我們。見多不怪,我們的心靈漸漸在震顫中麻痹,更不消說有意識地掩飾我們的驚訝,會更猛烈地加速心靈粗糙。在紛繁的燈紅酒綠和人為的打磨中,我們必將極快地喪失掉驚奇的本能。
在我們的思想里有許多思想的建筑物和思想的廢墟,我們常常忙于建設(shè),而對清理廢墟注意得不夠,以為新的建立起來,舊有的就會自動消失。
其實批判自己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如果畏懼它,我們的頭腦就會新舊雜糅,某些時候出現(xiàn)混亂。
否認了“驚”,就扼殺了它的同胞兄弟。我們將在無意之中,失去眾多豐富自己的機遇。假如牛頓不驚奇,他也許就把那個包裹著真理的金蘋果,吃到自己的肚子里面了。人類與偉大的萬有引力相逢,也許還要遲滯很多年。
假如瓦特不驚奇,水壺蓋撲撲響著,一個劃時代的發(fā)現(xiàn),就蒸發(fā)到廚房的空氣中了。我們的蒸汽火車頭,也許還要在牛車漫長的轍道里蹣跚億萬公里。
保持驚奇,我常常這樣對自己說。它是一眼永不干涸的溫泉,會有汩汩的對于世界的熱愛,蒸騰而起,滋潤著我們的心靈。
寧吃鮮桃一口,不吃爛杏一筐。我以為這必是有錢有食人說的話。假若是窮人,恐怕還得要那一筐爛杏。挑挑揀揀,可吃的部分總還是比一口鮮桃要多。
縱是杏完全不能吃了,砸了核兒吃仁,也還可充饑。當然,那杏核若是苦的,也就沒辦法了。
不過還可賣苦杏仁,也是一味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