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香飄動,蘭珞步履輕輕,手捧湯盞呈至案上。夜天凌正飲了口茶,眼角余光看見一折信箋落在身邊,“殿下請!”蘭玘輕聲說了句,垂首退下。
他將箋紙取在手中,展開看去,上面寫著行清雋的行書:秋宵風淡,月色清好,不知四哥和十一宴后是否有興致躍馬橋上一游?
他無聲無息地抿了下嘴角。十一坐在近旁,此時扭頭見他若有所思,低聲問道:“四哥?”
他反手掩下信箋,抬眸道:“時辰不早了,明日還得早朝,我們也別耽擱太晚?!?/p>
那邊夜天湛笑道:“四哥說得是,你們剛回來一路辛苦,今晚當早些歇息。”
幾人出了小蘭亭,夜天凌對十一看了一眼,十一和他素來默契,笑說:“我和四哥騎馬走,一路散散酒氣。”
夜天漓道:“那四哥陪十一哥,我送五哥他們乘船回府?!?/p>
待夜天漓他們上了船,十一問道:“四哥,什么事?”夜天凌將那信箋交給他,他看了看道:“這是……”
“剛才出去時,好像在四面樓見到了卿塵,不過只打了個照面她又穿著男裝,也不十分確切?!币固炝璺叛弁呓峡慈ィ挂焉畛?,江中游船比來時少了好多,點點燈火三三兩兩游弋遠去。
“卿塵!”十一驚訝道,“我們在漠北四處找她,她怎會在天都?莫不是看錯了吧。”
夜天凌似乎微微笑了笑,道:“現(xiàn)在看這字跡,應該不會錯,這個‘有’字的寫法是我教她的,還有小蘭亭里那幅字有幾處用筆也一樣。”
十一熟悉夜天凌的字,此時仔細一看,箋上“有”字乃是反筆連書,除了夜天凌外少有人會如此走筆,他笑道:“難道真是她?走,去看看!”
兩人并騎往躍馬橋而去,衛(wèi)長征等幾名侍衛(wèi)靜隨其后。躍馬橋位于上九坊中部,橫跨楚堰江中樂定渠,以白石造砌,長逾十丈,寬可容六車并行,遠望去如白練臥江,氣勢平穩(wěn),靜謐無聲。
金鉤細月,清亮一刃,遙遙襯得暗青色的天幕格外分明,江中水波若明若暗,隱隱起伏,幾分光影隨之一晃,遠去在暗沉深處。
青石路上只聞不疾不徐的馬蹄聲,秋風微涼時而拂面,絲縷寒意叫人分外清醒,似乎身體感官都在這靜冷的黑暗里無限伸展,能探觸到四周極輕微的風月清光。
夜天凌在空闊的躍馬橋上緩韁勒馬,淡淡望向楚堰江水滔滔長流。何處輕聞玉樓簫曲,隔著江岸依稀傳來,十一在旁輕嘆道:“良辰美景,佳人有約,但愿一會兒不叫人失望。”
一陣馬蹄聲入耳,夜天凌扭頭往聲音來處看去,長街深處有人策馬前來,白衣輕影,飛馬快馳。
那人到了近前將馬一勒,在十數(shù)步外的橋頭停下往這邊看來。那雙湖光幽深的眸子帶過笑意,緩帶輕衫的清秀模樣和曾經(jīng)青燈影下執(zhí)筆詢問的形容交疊如一,清淡的光亮微微浮現(xiàn)在夜天凌的眸中,那一笑帶來清靜舒緩。
便在他身心松弛的片刻,身后弦月之光似乎陡然長盛,殺機如冰刃遽起,他深眸中異芒一閃,風云驚變,劍已出鞘。
卿塵一路縱韁,馬蹄輕快,遠遠看見躍馬橋上人影,云騁似乎也能感覺到主人的歡喜,縱蹄如飛,將星光樹影紛紛遺下,轉瞬便至橋前。
卿塵微微收韁,在橋頭回馬一轉,往前面看去。一人黑眸驚訝,一人青衫淡定,沉沉夜色中有道清銳的目光落在身前,于暗影中浮出鮮有一見的輕暖的笑。
她隔著江水細月?lián)P眉,笑著將十一和夜天凌打量,輕叱一聲打馬上前。忽見玉白橋欄處寒光驟現(xiàn),冰冷江水驀然生波,冷月倒影化作一道鋒刃,直襲夜天凌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