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出五歸 (6)

齊白石回憶錄 作者:齊白石


宣統(tǒng)二年(庚戌·1910年),我四十八歲?;丶乙院?,自覺書底子太差,天天讀些古文詩詞,想從根基方面,用點苦功。有時和舊日詩友,分韻斗詩,刻燭聯(lián)吟,往往一字未妥,刪改再三,不肯茍且。還把游歷得來的山水畫稿,重畫了一遍,編成《借山圖卷》,一共畫了五十二幅。朋友胡廉石把他自己住在石門附近的景色,請王仲言擬了二十四個題目,叫我畫石門二十四景圖。我精心構(gòu)思,換了幾次稿,費了三個多月的時間,才把它畫成。廉石和仲言,都說我遠游歸來,畫的境界,比以前擴展得多了。

黎薇蓀自從四川辭官歸來,在岳麓山下,新造了一所別墅,取名“聽葉庵”,叫我去玩。我到了長沙,住在通泰街胡石庵的家里。王仲言在石庵家坐館,沁園師的長公子仙甫,也在省城。薇蓀那時是湖南高等學堂的監(jiān)督,高等學堂是湖南全省最高的學府,在岳麓書院的舊址,張仲飏在里頭當教務(wù)長,都是熟人。我同薇蓀、仲飏和胡石庵、王仲言、胡仙甫等,游山吟詩,有時又刻印作畫,非常歡暢。我刻印的刀法,有了變化,把漢印的格局,融會到趙叔一體之內(nèi),薇蓀說我古樸耐人尋味。茶陵州的譚氏兄弟,十年前聽了丁拔貢的話,把我刻的印章磨平了?,F(xiàn)在他們懂得些刻印的門徑,知道丁拔貢的話并不可靠,因此,把從前要刻的收藏印記,又請我去補刻了。同時,湘綺師也叫我刻了幾方印章。省城里的人,頓時哄傳起來,求我刻印的人,接連不斷,我曾經(jīng)有過一句詩:“姓名人識鬢成絲?!比饲槭缿B(tài),就是這樣的勢利啊!

宣統(tǒng)三年(辛亥·1911年),我四十九歲。春二月,聽說湘綺師來到長沙,我進省去訪他,并面懇給祖母做墓志銘。這篇銘文,后來由我自己動手刻石。譚組安約我到荷花池上,給他們先人畫像。他的四弟組庚,于前年八月故去,也叫我畫了一幅遺像。我用細筆在紗衣里面,畫出龍袍褂的團龍花紋,并在地毯右角,畫上一方“湘潭齊璜瀕生畫像記”小印,這是我近年來給人畫像的記識。

清明后二日,湘綺師借瞿子玖家里的超覽樓,招集友人飲宴,看櫻花海棠。寫信給我說:“借瞿協(xié)揆樓,約文人二三同集,請翩然一到!”我接信后就去了。到的人,除了瞿氏父子,尚有嘉興人金甸臣,茶陵人譚祖同(澤闿)等。瞿子玖名鴻,當過協(xié)辦大學士、軍機大臣。他的小兒子宣穎,號兌之,也是湘綺師的門生,那時還不到二十歲。瞿子玖作了一首櫻花歌七古,湘綺師作了四首七律,金、譚也都作了詩。我不便推辭,只好獻丑,過了好多日子,才補作了一首看海棠的七言絕句。詩道:

往事平泉夢一場,師恩深處最難忘,

三公樓上文人酒,帶醉扶欄看海棠。

當日,湘綺師在席間對我說:“瀕生這幾年,足跡半天下,好久沒有給同鄉(xiāng)人作畫了,今天的集會,可以畫一幅超覽樓楔集圖啦!”我說:“老師的吩咐,一定遵辦!”可是我口頭雖答允了,因為不久就回了家,這圖卻沒有畫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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