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是我在青年時代，曾經(jīng)投注許多愉悅時光的活動。但經(jīng)過這么長一段時間，一想到要再提起筆來，重拾寫作這件事，我就感覺有一點隱約但又不容否認的困窘。

我的困窘，主要來自于我缺乏任何正當?shù)睦碛苫蚪杩?，來做這么一件辛苦的事。年輕時我的寫作幾乎完全局限在學校作業(yè)上，雖然偶爾我也會寫信給遠方的朋友，寫寫小詩，或沉迷于青春少年會追求的其他類似活動中。

我現(xiàn)在的想法 ——如果這也足以作為我這個年紀的男人突然提起筆來的借口 ——僅僅只是想利用一點空閑時間，逃離閑逸懶散的危險，訴說一個簡單的人生故事。

我承認，我最擔心的事，并不是可憐的讀者看了這些胡亂拼湊的內(nèi)容，可能很快就會打哈欠。他可以隨時把書放下，從此不再回顧。我擔心的，其實是我感覺在我寫作時，隨時有兩只眼睛在旁邊觀察我，閱讀著我的思緒。那雙眼睛屬于一位老人，慈祥的面容帶著了然于心的表情，還有一抹若有所知的微笑，仿佛在暗示他太熟悉人間喜劇了，以至于總是有點懶洋洋，有點事不關己地笑看人世變遷。從這種人的臉上不可能讀出他的心情，因為他的熱情已經(jīng)被無情的時間流逝澆熄了，被他的知性力量鉗制了?？墒沁@張平靜的臉，或許被思想的火花點亮著，似乎時刻嚴格地批判著我。在那樣嚴厲的目光下，我感覺可笑、害怕，也明白我沒有能力做任何事，盡管沒多久之前，我還意氣風發(fā)、狂妄自大，就像那些年輕學生，只在學校里學到一點哲學概念的皮毛，就以為自己是絕對真理的守護者。隨著時間過去，我似乎察覺老人的臉上飄過一抹譏諷的神色。于是我問自己，為什么他對我，不像他對別人那樣寬容？為什么他對我要這么嚴格？

看到這里，可能有些讀者已經(jīng)猜到這位永遠不停發(fā)出質(zhì)問的慈祥老者的身份，也知道他毫不留情的凝視永遠在那里，永遠監(jiān)督著我，在每一分每一秒，在我每一個行動或決定的源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