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蘊璞先生
在山東中學教育界,祁蘊璞先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我原以為他是著名的一中的教員,講授歷史和地理,后來才知道,他本名錫,是益都滿族人,史地學者。他是清末秀才,又精通英語和日語,在濟南第一師范教史地,后又在山東大學文學院當教授,教經史方面的課程,同時兼山大附中史地教師。在歷史和地理的教學中,他是狀元,無人能出其右者。
在課堂上,祁老師不是一個口才很好的人,說話還有點磕巴。他的講義每年都根據(jù)世界形勢的變化和考古發(fā)掘的最新結果以及學術界的最新學說加以補充修改,所以他教給學生的知識都是最新的知識。這種做法,不但在中學是絕無僅有,即使在大學中也十分少見。原因就是祁老師精通日文。自從明治維新以后,日本最積極地,最熱情地,最及時地吸收歐美的新知識。而祁先生則訂有多種日文雜志,還隨時購買日本新書。有時候他把新書拿到課堂上給我們看。他怕沾有粉筆末兒的手弄臟了新書,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用袖子托著書。這種細微的動作并沒能逃過我的眼睛??梢钥吹剿麑窃鯓拥貝圩o。他的讀新書是為了教好學生,沒有今天學術界這種浮躁的學風。同今天比起來,那時候的人實在是純樸到可愛的程度了。據(jù)說他出版的著作相當多,主要的就有《中國文化史綱要》和《國際概況講義》。因其對地理學研究的貢獻,被英國皇家地理協(xié)會授予名譽會員。他于1939年病逝于重慶,所藏書由其夫人捐贈給山東省圖書館。
上面曾說到,祁先生不是一個口才很好的人,還有點磕巴。他講課時,聲調高揚,語音鏗鏘,但為了避免磕巴,他自己發(fā)明了一個辦法,不時墊上三個字——shi in la,有音無字,不知道應該怎樣寫。乍聽時,確實覺得有點怪,但聽慣了,只需在我們耳朵中把這三個音刪掉,就一切正常了。
祁老師教的是歷史和地理。他關心國家大事,關心世界大事。眼前的世界形勢隨時變動,沒有法子在正課中講,他于是另在課外舉辦世界新形勢講座。學生中愿意聽者可以自由去聽,不算正課,不考試,沒有分數(shù)。先生講演,只有提綱,沒有寫成文章。講演時指定兩個被認為文筆比較好的學生做記錄,然后整理成文,交先生改正后,再油印成講義,發(fā)給全體學生。我是被指定的兩個學生之一。當時不記得有什么報紙,反正在北園兩年,沒看過報。國內大事都極模糊,何況世界大事!祁老師的講演開闊了我們的視野,增加了我們的知識,對我們的學習有極大的幫助。
1928年,日寇占領了濟南,學校停辦。從那以后,再沒有見到祁蘊璞老師。但是他卻永遠活在我的記憶中,一直到現(xiàn)在。
王崑玉先生
王老師是國文教員,是山東萊陽人。父親是當?shù)赜忻奈氖浚矊懝盼?,所以王先生家學淵源,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特別是古文寫作方面更為突出。他為文遵桐城派義法,結構謹嚴,惜墨如金,邏輯性很強。我不研究中國文學史,但有一些胡思亂想的看法。我認為,桐城派古文同八股文有緊密的聯(lián)系。其區(qū)別只在于,八股文必須代圣人立言,“四書”以朱子注為標準,不容改變。桐城派古文,雖然也是“文以載道”,但允許抒發(fā)個人感情。二者的差別,實在是微乎其微。王老師有自己的文集,都是自己手抄的,從來沒有出版過,也根本沒有出版的可能。他曾把文集拿給我看過。幾十年的寫作,只有薄薄一小本?,F(xiàn)在這文集不知到哪里去了。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