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又一步,西日昌走得很穩(wěn),我只為南越的公主惋惜。西秦的公主嫁大杲為后,帝死后廢,強被納入新帝宮闈,最終的下場是慘死,那南越的公主又會好到哪兒去?
午后輪我當值,西日昌一直在觀察我眼色,而我始終波瀾不驚地站他身旁,這亂七八糟的與我何干?我關(guān)心的既非自己受不受寵,亦非八字一撇都沒的皇子。我關(guān)心的只是西日昌走得穩(wěn)不穩(wěn),好不好,日后我能不能得償所愿。
這男人夠壞夠色,待到偏殿內(nèi)只剩萬國維一臣時,他的手悄然遞到了我臀后,貼著一動不動,熱力卻傳了過來。
“臣以為,南越極其重視此次聯(lián)姻,吾皇連喪二后,未立太子……”
我微微調(diào)整呼吸,雖他一動不動,但身后多個熱物,著實討厭。
“臣以為,南越良臣不少,對蠻申水災(zāi)一事,必有爭議。前有西秦公主之鑒,擔憂顧慮在所難免……”
不知西日昌有沒有在聽,我斜眼過去,倒一本正經(jīng)。我偷偷挪移半步,那手便狠狠地抓了一把,我上身一僵直。萬國維頓了頓,居然道:“陛下要抓牢!”
西日昌這才放開了我,笑道:“國維之言,此句尤佳?!?/p>
我垂眉。
這夜,西日昌依然很受用。與傾城苑媽媽說的男人抽身無情截然相反,他抽身后撫著我的背道:“叫我昌,姝黎?!?/p>
我渾身半是汗半是他留下的痕跡,力乏神昏。迷糊了一會兒,我才低低喚了聲。也許對我的遲疑不滿意,他掐了我一把。我口中逸出一聲。他又揉了我一把,最后無奈地躺平。
我慢慢轉(zhuǎn)身,搭一手放他身上,開始吹枕頭風,“昌……我們什么時候過過招?”
他握著我的手道:“怕你現(xiàn)在不行。”
“就跟那日不用氣勁和阿大阿二交手一樣,可以嗎?”
他沉吟道:“那日我看的不是身法,而是他們的配合力,應(yīng)變。”
“哦……”也是,他自己起碼準武圣的實力,若看人武力,幾招即可,不會看了那么久。
“你真正的武力不在尋常武者的身法、氣勁上。何況我怕跟你動手,動到后面,定是將你吃了?!彼龆吐晻崦恋?,“旁人是不知其中妙處的,可看在我眼里,癢在心頭。矯若驚龍逸態(tài)橫生,盈盈秋水鬼魅靈動,你其實就是個香餌,看了就忍不住想抓住逮住,連皮帶骨細細嚼了,而且你這香餌香毒太厲害,每一陣子都吃出不同滋味,結(jié)果是無論吃多少次都想再吃,吃來吃去還不給人吃飽,吃不飽就更惦記著。我能忍住不跟你過招,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將頭靠在他臂上,靜靜地思索著。以往他每每擺布得我自覺墮落,甚至有幾次敗德武道以氣勁滿足極致的快感,表現(xiàn)出淫色之人極其下流的情欲,但這淫色之人,卻一直回避與我過招,抵制住了內(nèi)心一部分的欲望,可見他素來都清醒欲望是個什么東西。在他看似放縱無度的尋歡作樂中,也一直有所保留。這不僅僅考慮到我的承受力,也有他自己的因素。換而言之,他在最荒淫好色的時候,還是清醒的。他知道他在做什么,能做到什么地步。
一個男人,若連自己最強的欲望都能控制住,我不知道還有什么他做不到的。
既然枕頭風沒吹著,吹到別處去了,我只能自己研修。當上午我抱著琵琶步入演武場后,場中幾乎所有侍衛(wèi)都變了臉色。我想他們心里必然在說,鬧心煩人的來了!
昌華宮當過差的侍衛(wèi)都被我琵琶樂音荼毒過,西門大人的名諱不能談?wù)?,容貌不能談?wù)?,跟陛下的兩三事不能談?wù)?,但難聽的琵琶曲可以隨便亂談。我曾聽到過這樣的論調(diào),貞武皇后一曲殺人無數(shù),西門大人異曲同工,只是宰的是一堆耳朵。
不理會眾人的神色,我抱著琵琶越身到一根木樁上,場中侍衛(wèi)像潮水一般退走。
我盤腿坐下,匿氣后,粗豪的樂曲響徹演武場。
破除萬事誰能判功過?倒是斷送一生。山高水遠春去秋往,哪里管得上旁人筆我?花病春愁何需自憐,杯行到手飲一樽。
雖然曲音粗鄙,但曲意卻透出男兒血性,率性妄為的豪情,一時間,演武場上人人駐足,跑的人不跑了,躲的人不躲了,紛紛靜聽這一曲改自《西江月》的琵琶曲。
我暗忖,似乎多日的摸索,我終于尋出合適匿氣又遂我心境的曲調(diào)。也只有面對演武場上的武者,才能暢快奏響此曲。
天下人,有才乃驕,恃能而傲,武者亦不例外。哐當琴曲,奏響的是武者的榮耀。為何而武?當真是鏟強扶弱還是強身健體?武道所求,唯有天下第一。倘不能絕世便走任性一途,以我之武揚我心意,以我武道獨行天下。今朝花開折一枝,酒行手畔來不拒。我即是任性武道,不然也不會劍走偏鋒,以武入音。
文人其文若人,武者其武是性。文章再巧妙,也難掩本性,正乎?邪乎?滿篇的奸盜荒唐傳世,滿目的高風亮節(jié)入土,為的哪般?武力再高強,也隱藏著各自武道,仁乎?惡乎?不殺一人不染一滴鮮血名揚天下,斬落千頭魔鬼兇殘為人不恥。
借刀殺人衣不染血,將軍千斬敵唯有望風而逃。這究竟是誰人的武道?
“妃子血”音繞四周,本無風的炎夏因琴起風,似有若無,拂過木樁,拂動我衣裳。意氣所致,以音出武。果不似西日昌的慢哉悠閑,而是疾來馳去,同我偏激。
我所坐木樁一陣顫動,又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