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熙元一試“妃子血”音，啞然失笑，拋還給蓼花，蓼花急忙抱住。

“這也叫琵琶？”

我暗自冷笑，就是這把琵琶令你氣急敗壞到嘔血！

“取那把來！”侯熙元指著我手中的琵琶道，“本公子今次有興致，就合奏一曲《煮海謠》。”

蓼花猶豫地望我，我遞上琵琶，微一垂眉。

侯熙元抱琴而坐，古琴聲響，冠絕五湖。蓼花咬一口銀牙等著，《煮海謠》若合奏，合奏者只做輔音。而她和我都清楚，侯熙元的琴力只在蓼花之上。

琴音浩然，裹挾雷霆聲勢，我想侯熙元內(nèi)傷應(yīng)該痊愈了。琴曲佼佼，力透傲睨方物之意，我依舊認(rèn)為侯熙元有這個資格。如此近的距離，我能判斷出他的修為與我一般達(dá)到了乘氣后期，對一位二十出頭一表人才的貴族男子而言，他的前途是錦繡的。

蓼花的面色越來越難看，連我也不知道一會兒她該如何跟上琴曲，合奏這一曲《煮海謠》。天際月色蒙蒙，有烏云橫移，但我不指望天能救場，來個暴雨斷曲。

琴曲轉(zhuǎn)婉，終于到了合奏的地方。蓼花直了身子，按上琴頭。一聲悠長的嘯音劃斷琴曲，侯熙元一怔，蓼花也是一驚，而我卻是一喜，有高人蒞臨。

“劣徒打攪姑娘了！”一老者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傳來。我心猛地一跳，這聲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葛仲遜！

過去了那么多年，我從不敢遺忘，何況葛仲遜的聲音氣勁十足，于蒼老中帶著尋常老者少有的銳利。

“以姑娘的琵琶曲音，即便琵琶大師王靈運(yùn)猶在，也要欷歔三分，熙元你好生狂妄，竟要姑娘與你合奏《煮海謠》，還不快向姑娘賠罪?！?/p>

敢情他是怕他的徒兒丟丑，這才在琴曲轉(zhuǎn)折時攔下了侯熙元。我冷靜地想著，卻不能冷靜地控制心跳、呼吸。我知道以我目前的修為絕不是葛仲遜的敵手，就算沒有侯熙元，就算天一訣能短時間內(nèi)提升武階，我依然殺不了他。乘氣期與武圣之間的差距太遠(yuǎn)，而葛仲遜早在我未誕生前就已身為武圣。

我坐于一隅一手抱著“妃子血”，一手捂著自己狂跳的胸口，看著侯熙元面色怪異地向蓼花簡單一禮。

葛仲遜又道：“夜確實(shí)已深，秋意涼。不多擾二位姑娘，來日有緣愿能當(dāng)面傾聽姑娘絕世音曲?！?/p>

會有這一日的！我暗道，已經(jīng)等了那么多年，不在乎再多等些時日。

侯熙元轉(zhuǎn)身遠(yuǎn)去。我長長吁了口氣，蓼花驚恐未定地道：“這侯公子的業(yè)師是……是……”

“西秦國師葛仲遜?！蔽姨嫠f了。

蓼花默了許久轉(zhuǎn)了感嘆：“連國師都說王靈運(yùn)都不及你……”但凡彈琵琶者，無一不知王靈運(yùn)大名。西秦王靈運(yùn)天下第一琵琶，只是她已仙逝。

輕舟悠悠往北，烏云蔽月。

船泊淼珍湖北岸，辭別艄公，我與蓼花分抱琵琶移步上岸。岸旁秋風(fēng)陣陣，我止步回望。緋影一道于濃重的夜幕下拉出一片暗紅，紅凝固為卓爾不群的男子，侯熙元抱琴對我冷冷道：“差點(diǎn)被你瞞了過去！七里溪內(nèi)，淼珍湖上，西疆女，你已兩次出現(xiàn)在我面前?！?/p>

這個目中無人的男人，也是有幾分眼力的。我輕笑一聲，他終于認(rèn)出我來了。

紅影一閃，瞬間侯熙元到了我面前。我不為所動，被他近身又如何，一者他不知那日七重溪傷他的人是我，二是他不過與我兩面之緣并無仇恨，但我還是被他驚住了，他一手抬起我的下巴。

“芙蓉如面剪水雙瞳，若不是你一笑，我還真看不出來。西疆女，你果然藏得很深！”

我甩開他的手，后退一步，他卻緊跟一步。蓼花旁呼：“侯公子，你想做什么？”

“你住哪里跑？”

我嘴角一抽，再退，他再進(jìn)，直到我退無可退，踮腳于岸邊。我蹙眉，他再輕薄于我，就算冒上一點(diǎn)風(fēng)險我都要他好看。

“不要怕，我并無惡意?！焙钗踉α似饋恚案嬖V我你的住址，改日我來討教你與你姐妹的樂音。”

我心下轉(zhuǎn)過一個念頭，侯熙元既然師從葛仲遜，那我只要搭上他這條線，還怕葛仲遜跑了不成？

“不說的話，我怕你要失足落水了！”侯熙元慢慢抬腳。

我搖頭暗嘆，葛仲遜果然教不出什么好弟子。自此，我對侯熙元的看法完全改變。強(qiáng)者雖有其驕傲的資格，但真正的強(qiáng)者不屑恃強(qiáng)凌弱，而且他還是我仇人的弟子。

“京都城北，泰石巷底?！蔽乙蛔肿值?。

“好！”他連退三步，轉(zhuǎn)身離去翩若驚鴻，上乘的輕功身法令蓼花炫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