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的奴婢們?yōu)殡y地向宣佑帝偷望半眼,卻見陛下全然不理不睬,徑自召喚殿外之人進來。朱漆丹盤舉過頭頂,黃綾緞子蓋著的,是兩柄一模一樣的鈍頭鐵劍。
慕容澈擺手,吩咐道:“拿去給御妹,叫她先挑?!?/p>
侍者聽命,舉著托盤來到連懷箴面前跪下,連懷箴只一掃,便隨手取了一柄站起身,口中道:“多謝陛下……爹,您請諸位大人和……和皇后娘娘退后些,但觀女兒陪陛下舞劍娛賓!”
連鉉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卻無可奈何,見終究還是刀兵相向,不住頓足,心急如焚——小皇帝并非笨人,明知必輸無疑,定是有什么殺手锏。幾十年刀頭舔血,宦海沉浮,即使腦子一時理不清頭緒,身體也已剎那做出反應,連鉉渾身寒毛聳起,片刻汗?jié)褚律馈?/p>
慕容澈使動內力嗤嗤兩聲,已將袞袍的一雙闊袖徑直扯下。他接過另一柄鐵劍,挽了個劍花,不待招呼人已猱身而上,眾人眼前只見一道凌厲電光。
這招使得神完氣足、意在劍先,就是連懷箴也不由得暗叫一聲“好”——只可惜,這樣的“好”她還不會放在眼里。她有十足把握后發(fā)而先至,打蛇打七寸,一擊足矣。
于是連懷箴巧笑嫣然,覷定時機玉臂微抖,劍尖畫出一道璀璨銀弧。心里有意顯出手段,這一劍似左實右,指東打西,當真神鬼莫測??墒牵劭淳鸵獢r下他的進擊,眼看便可化守為攻,使出自己得意的連環(huán)快劍了結這場賭局,卻冷不防慕容澈手中兵刃在千鈞一發(fā)之際驟然加快,竟比她的出手還要快!
電光石火,兵刃落地,當啷一聲,連懷箴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肩胛骨碎裂的聲音。
即便身子摔倒,整條右臂痛到失去知覺,她依然無法接受這個現實。怎么可能?十二歲之后就從來沒有輸過的自己,一招之內便成了這個樣子,這怎么可能?他竟比自己還要快!比她這個百年內最強的白蓮花還要強?
宣佑帝茫然地望著手中鈍劍,一時之間就連他也無法相信自己竟真的擊敗了名滿天下的盛蓮將軍。他忽然回過頭,在混亂中尋找連長安?;屎竽锬锉缓脦酌麑m女團團圍定,插翅難飛,兩只眼睛晦暗空洞,顯然是失了神。
不管為什么,至少這一點,她沒有騙他。只為這一點,他也該謝她的。
“怎么……可能?”腳下的連懷箴掙扎著想要站起身,卻終究痛不可當,再一次跌下去,跌進撲上來啞著嗓子喚著箴兒的連鉉懷中。她想不明白,死也想不明白,超凡絕俗的武藝一直是她自尊和自信的根基,可現在一切轟然坍塌,她不能接受自己就這么輕巧地敗了!
“你怎么會……比我還要快?”她全然忘了上下尊卑,嘶聲喝問,額間滿是冷汗。
慕容澈終于將目光從連長安身上收回來,不帶絲毫感情地望著連懷箴,回答這個問題——他賭贏了,賭自己信她的那句話,現在他已經贏了,“不是我快,是你變慢了?!?/p>
連懷箴滿懷激憤,身子一挺,幾乎像是要爬起來再比一場,卻忽然覺得胸口劇痛,止不住氣血狂涌,一張口,大股血箭倒噴而出。那血色絕非殷紅,而是某種難以形容的奇詭青紫,空氣中驟然彌漫起濃烈氣味,仿佛來到了蓮花盛放的荷塘。
連鉉見了那血,嗅到那香,就如同半空中落下一個霹靂,將整個人炸得四分五裂。他怔怔半晌,忽然瘋一般拗過連懷箴的身子,片刻前還那么神采飛揚的女兒,不過吐了一口血,竟就此昏厥過去,用力搖晃也沒有反應。他伸出顫抖的手撥開女兒閉合的眼皮,心瞬間落入冰窟,那本來烏黑明麗的翦水雙眸,此刻已被一團紫色云翳徹底掩蓋……明確無疑的,紫色……毀滅的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