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天生就是來辜負他信任的罪人，回答說：“如果你一定對火車站有意見的話，其實……咳飛機場的候機大廳環(huán)境也不錯?！?/p>

沉默，又是這令人頭疼的沉默。

良久，他深呼吸，問：“你到底過的是什么生活？”問完之后又不等她的回答，徑自說，“梁小影，你胡鬧夠了！你是不是還要背著個吉他去坐在王府井門口彈唱收錢才更符合你的生活？你是不是有??？你瘋了是不是？流離失所，居無定所……很好，你以為你在拍戲是不是？你——你真是有?。　?/p>

“這是我自己選擇的?！绷盒∮胺炊潇o下來，說，“顧鴻生，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生活，這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你一樣定居在一個地方，我從小就和你不一樣?！?/p>

從來都不一樣。在顧鴻生年復一年在這個南方潮濕的城市里安穩(wěn)生長，猶豫著生日開派對還是去游樂園的時候，梁小影背著厚重的行李包和母親趕著去擠火車。為了省錢，梁小影很小的時候就要學會如何趁著一大群人群擁而上的時候，以一種高昂的沖勁兒和正常人難以有的厚臉皮背著行李包在人群中穿梭進去，從檢票員的眼皮底下逃票上車。

偶爾因為人太多了，母親被擠在火車門口無法上來。梁小影先上了車，站在車廂口看著車子下面的母親，會產(chǎn)生極端的恐懼感。那個時候的她總有這么一個疑問：如果母親沒有擠上來，而火車又開了，那么她該怎么辦？

有時候想到這個問題，她會無端恐慌起來，心里怵怵直跳，面如紙色，好像自己已經(jīng)真的就要和母親從此分隔開來。雖然事實證明，她真的只是想多了而已。

但那種恐懼從此深入血液。

以至于現(xiàn)在她牽著小小影的手，擠車的時候一刻也不肯松開，生怕她會從自己身邊離開，然后失蹤。

是一種極端缺乏的安全感。

兩個人爭吵的聲音太大了，小小影坐在搖晃的灰太狼背上，歪著頭疑惑看他倆。

“你不要把一切都怪到別人身上，不是你不能，而是你不想！”顧鴻生怒道，“如果你想的話，不可能沒辦法找到工作！你要寫小說，在這里也能寫！要是再不行，我也能給你找份工作，要再不行，我也能——”他突然停了下來。

也能怎么樣？也能養(yǎng)著她？真荒謬。

梁小影搖搖頭，笑道：“我沒有怪別人，顧鴻生，你每次都喜歡自以為是。”

他看著她，氣極反而笑了，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他說：“梁小影，自以為是的人是你。你從來都沒有忘掉過你的那些自以為是的痛苦。你以為你這樣四處顛簸流浪是很酷？是你的天性散漫尋找自由？你不要搞笑了。梁小影，你一直都記著你小時候被你媽媽帶著四處跑的苦痛，因為你永遠也沒辦法釋懷，所以你要繼續(xù)跑下去。你總喜歡說你小時候能經(jīng)歷的，小小影也能經(jīng)歷，但其實你在自欺欺人，你明明知道自己并不喜歡那樣的生活，你只是在報復每一個沒有挽留過你的人?！?/p>

也許，報復的對象中也包括了顧鴻生，因為以前的他害怕被她拒絕，所以也從來沒有挽留。

“梁小影，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這個瘋子?！彼f完，轉(zhuǎn)身走人。

她沒有說話，始終抿著嘴角的笑容看著他說完然后離開。

這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tài)是最被人討厭的，她知道，所以她才做給他看。

記得以前讀高中的時候，老師喜歡扯著她雞蛋里挑骨頭。她始終笑，時不時點頭說“對”“嗯”“沒錯”“謝謝”，后來老師就再也不說她了。對著墻壁說，墻壁還能掉點灰，對著她說，連灰都不會掉。這種人，讓人覺得無藥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