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天國之歌(4)

一部自傳:弗蘭克·勞埃德·賴特 作者:弗蘭克·勞埃德·賴特(Frank Lloyd Wright)


不妨說,被絲襪緊裹的大腿和高跟鞋是我們文明的基石,也是我們心目中的天堂;優(yōu)雅的臂膊、妖嬈的胸部和靈巧傳情的手是他們文明的基石和他們的天堂。

在日本人的住宅里,每一根骨架和纖維都是誠實的,而我們的住宅卻充斥著虛假。日本人的住宅蘊含著某種真誠美好的思想,并且坦率地將它化為現(xiàn)實。我們這些西方人用種種既多愁善感而又粗野陳腐的權(quán)宜之計,將自己與日常生活蘊含的美割裂開來。為什么我們要煞費心機地把大地改造成天國,而不能像神道教樸素的智慧所指引的那樣,從容地把天國接引到大地上?

在這片日升之地,我發(fā)現(xiàn)神道教創(chuàng)造的日本住宅,是一支樸實地贊頌人類精神的歌,一曲“天國之歌”。它是內(nèi)在天性真正的綻放,如同樹枝吐綠、鮮花盛開與蜜蜂飛舞。為了凈化我們自己的生活,我總是在能夠享受或者忍耐的限度內(nèi),珍惜每一次學(xué)習(xí)的機會。例如在九鬼男爵的家宴上,觀察那些恭敬地跪坐在他周圍的人們。雖然他年事已高,不再承擔(dān)外交家的職責(zé),但是他府上的美食和“收藏”仍然遠近聞名?;蛘邞?yīng)邀參加其他某些日本朋友們舉辦的宴會。在至少二十四道藝術(shù)品一般的菜肴之后,無一例外地會肅穆地奉上依照千利休大師所訓(xùn)的茶道。

九鬼隆一(1852-1931),曾任日本駐美國大使,后擔(dān)任東京帝國博物館首任館長。

以上這些正是我第三次遠赴日本之前,對于它的了解與思考。與其他任何民族的建筑相比,日本土生土長的建筑似乎與現(xiàn)代建筑具有更加緊密的聯(lián)系。

我把焦慮和打擊拋在腦后,滿懷希望和感激地奔向日本,尋找新的生活。我完全有機會或者說應(yīng)當孤身一人前往日本。然而,決定一個人命運的天性和性格總是會占上風(fēng)。

塔里埃森的災(zāi)難發(fā)生幾個月后,我收到一封表達同情和理解的短箋。它顯然出自某位頗具修養(yǎng)的藝術(shù)家之手。我揣測,寫信人想必是一位白發(fā)蒼蒼的年長女士,飽經(jīng)苦難但仍然精神矍鑠。我和母親談到這封信?;蛟S是由于孤獨,我簡短地回信表示感謝。對方回信詢問是否可以和我見面。她是一位雕塑家。一段以失敗告終的愛情糾葛,使她的生活支離破碎,留給她的哀痛不亞于我所經(jīng)歷的苦難。她在信中給了我一些撫慰傷痛的建議。雖然幾個月前我曾經(jīng)拒絕過類似并不新鮮的建議,但如今我感到自己需要這些。我復(fù)信約她在芝加哥城里樂隊大廈的工作室見面。她的回信中暗示最好約在辦公時間之外。

就這樣,米瑞姆·諾艾爾走進了我的生活。她是隨我前往日本的伴侶。

見面之時,我掩飾不住自己的詫異。她的形象和我所預(yù)想的完全相反。我無法把那些信和眼前這個人聯(lián)系在一起。當她在我辦公室的桌前坐下,從言談之中我理解了她是如何能夠?qū)懗瞿切┬拧?/p>

她看上去像一個后天培養(yǎng)而成的巴黎人,光彩照人,舉止典雅。年輕時無疑有驚人的美貌,如今依然有出眾的儀容。濃密的深栗色頭發(fā)襯著蒼白的面色,清澈的雙眸里閃爍著綠色的幽光。她的裝束華美時尚,戴著海豹皮的披肩和帽子。小巧的手上戴著好幾個戒指,脖子上一條金鏈掛著鑲寶石的十字架,另有白絲帶系著一個單片眼鏡。交談過程中,她不停地撫弄著那條絲帶。

她把一個時髦的煙盒放在桌上,從里面抽出一支香煙。我替她點上——我自己不會吸煙。進屋時,她左手拿著一本黑色軟封皮的書。她把書放在桌上,那是瑪麗·貝克·艾迪寫的《科學(xué)與健康》,那本書里大概是作者關(guān)于心理學(xué)最新的研究成果。

“你怎么看我這個人?”她問道。她的頭不停地輕微顫抖,似乎是某種病癥的痕跡。她注視著我,等待著這個簡單問題的答案。

“你不同于我以前見過的所有人。”我誠實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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