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好像早已把一切傳回了暴店。蓋家的墳地被狗叫聲破了，哪里是狗破了，是那個怪啊！各家店鋪有眼睛透了窗戶縫隙往街上看。騎騾子的蓋運昌和以往一樣，看不出來他眼神里的意思，他的上衣口袋和扣眼之間搭掛著一條發(fā)亮的懷表鏈，他大聲地咳嗽，底氣很沖。陽光下掏出懷表來看了一眼，時針指向上午十點。時間對于他來說，只不過是一場浩大的循環(huán)，他清楚人們已經(jīng)目睹了一切，他不能夠不挺直他的虎背熊腰，他的健壯就是他的命。不服輸?shù)男愿?，讓他不想在人面前露出被一只狗愚弄了的神態(tài)。

回到家中，蓋運昌要牽騾子的吳老漢把牲口牽走，吳老漢咳嗽了一聲，想要說什么，蓋運昌說：“有些話不要說，不說比說好，不說才耐久。”

吳老漢抬起手拍了一下騾子的屁股，往牲口棚去了。望著吳老漢的背影蓋運昌想哭，想著是不是埋葬血親的地方都是自己的故土？娘啊！

這句話涼颼颼的，他卻不知道自己的血親在哪？

順著坡道走進頂窯給八十歲的父親請安。捎帶輕描淡寫地說了墳地的事情。只是沒有說那塊墳地是被一條狗沖撞了。只說是那塊墳地沒有朝山，朝山是一片水澤。

蓋丙生瞇著眼睛看窗外的陽光，他把眼前這個叫他爹的人推出去很遠了。他用力閉了一下嘴，捏著細軟的嗓子說：“快了，快來了。”

莫名其妙一句話，對蓋運昌沒有任何意義的一句話。蓋運昌要兩個老媽子伺候好老爺子。告辭出來，長透了一口氣。秋天的正午有一種愁腸百結(jié)的憂傷。蓋運昌堵著一腔愁怨從坡道上走下來，秋風、柳條、槐花，有喜鵲在樹上筑窩，蓋運昌覺得臉上有什么東西滑下來，好像是眼淚。流出了眼淚自己都不知道，只有心才知道。他是被一種深沉的、謂之生生不息的生命力量攫取了，他的父母用畸形的愛延續(xù)下他，怕是要有因果了。蓋運昌努力在此處打了個結(jié)，不想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