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帆離開上海已近兩年了,他給我的深切印象時常仍在我的記憶里顯現(xiàn)。特別當看到他一篇篇新作又發(fā)表了,他的敏捷的思考、活躍的感覺和富有個性特點的表達方式又好像就在我的眼前。那幾年,我們每隔一兩個星期在我工作室里隨意地漫談,時常是沒有邊際卻頗感親切有趣的。南帆在漫談時遠不像他在寫文章時那樣周密而顯得很有理論思辨力,往往講過十句八句或一小段話就停下了,但我覺得他的這些簡短談話都是他平時學習中思考有素的結果,雖然簡短卻大都有較深長的含意。他總是講他自己思考過、試圖解決過、至少開拓過的問題,凡別人談過而他也贊同的意見,絕不重復。我很高興他有不倦地探索的精神,而且,他是有必要的理論勇氣的。
那幾年,他主要探討古代詩論中的技巧理論。著重研究的是古代詩論,當然需要盡可能掌握較多的資料,這方面的資料他在大學學習階段接觸得還不多。那時他對現(xiàn)當代的文藝理論,特別是詩歌技巧理論卻已富有興趣并有了一定基礎。現(xiàn)在他要在一段時期里改治古代詩論了,我一方面確實感到我國古代詩論是一個極有研討價值的寶庫,需要有人來挖掘、發(fā)揚光大其中的寶藏,另一方面,我覺得治古不能只知道一點古,為了擇取、開拓、創(chuàng)新,正需要具有現(xiàn)當代的基礎文藝理論知識,正需要對當代文藝發(fā)展及其趨勢具有密切注視的興趣和識力。我希望他和他的兩位學友無論如何都不能忽略這一點。為此,除了必要閱讀的古籍,我也要求他們多讀中外古今的名著,包括有代表性的創(chuàng)作。他們都認真地這樣做了。所以我們每次隨意的漫談也是古今中外,無所不談的。我沒有可能也認為沒有必要源源本本來給他們上課,這完全可以讓他們找些較好的本子自己去閱讀,倒是在漫談中把各自閱讀中產生的問題提出來一起討論,比較實在,有益些。有時我們也一道議論眼前文藝界的某些令人欣慰或覺得可疑的動向,似乎都沒有感到這些討論和“中國文學批評史”的事業(yè)研究方向毫無關系。歸根結蒂,難道我們研究古代文藝理論可以只是在發(fā)思古之幽情嗎?
我總是鼓勵他們把對某一問題經過思考、探討以后的意見用文字寫出來。這也是我自己較深的體驗。好好思考、探討一番寫出來,同即興的發(fā)言很不一樣,對自己來說是能夠更條理化、深入一步了,對別人來說也能夠聽到更具體的指點了。南帆非常努力,經常超額完成我們要求的數(shù)目。他榮獲《光明日報》二等獎的論文《藝術分析中多重關系的考察》就是其中的一篇。
南帆不僅感覺敏銳,力求融會古今,他的論文的邏輯也是頗為謹嚴的。他有不少創(chuàng)新的見解,和從新的角度對問題作出的新的論述。他還非常年輕,已經有了如此可喜的開端,新時期的大好形勢給他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有利條件,他自己的好學深思同樣是一個極為重要的關鍵。一大批文藝理論青年學者的迅速崛起,沒有什么能使我們這些“垂垂老矣”的同行更感欣慰的了。
南帆的第一本論文集將出版,要我寫幾句話,我覺得很高興。希望他保持好學深思、融會古今、放眼世界的可貴學風;在成績面前,要更加謙虛,而在理論研究上的創(chuàng)新與勇氣,則要當仁不讓,敢做革命文藝的闖將。“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我深信不疑這一點。我們的希望、全人類的希望,必然就寄托在這里。
徐中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