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難受極了,一坨話哽在喉嚨上居然就是說不出來,只能瞪著眼睛看這些人皮影兒那樣在他面前唱戲似的舞著喊著,鐘師忠湊過來使勁掐他的人中,把他疼得尿都要流出來了。
也不知道是誰先發(fā)現的,可能是包房里的哪個服務員吧,“哎呀,尿!”有人指了指地上。
爸爸濕了褲襠,把一攤尿淅淅瀝瀝地滴到了淡黃色的地毯上,騷臭騷臭的。
他倒還像沒事人似的,其他人已經徹底嚇壞了:“打120!快點打120!”
“哎呀小聲點嘛你們!”爸爸被他們吵得煩都煩死了,他想罵他們,還是罵不出來。他伸出手來掐鐘師忠的膀子,他正用那只手殺人般捏著他的人中。
“勝強!勝強!”鐘師忠拉著爸爸那只手,眼淚花兒包在眼睛里,包不住了就往下流。
“你哭錘子!老子又不是你婆娘,老子又沒死!”爸爸想罵他。
整個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過了五分鐘吧,或者七八分鐘,爸爸總算緩過來了,他捏著鐘師忠的手,悠悠地說出了第一句話:“哎呀你們龜兒子的小聲點嘛!”
那天的事說起來也沒幾個人知道,他薛勝強居然被三杯酒弄得尿濕了褲子,這件事傳出去還得了!爸爸頂起腰板坐好了,對著滿屋子的弟兄們:“都不準說!哪個說了哪個雞兒生瘡!”
當然,他那天沒再喝酒了,他整整一個星期都沒喝酒?!鞍パ桨パ?,我少喝嘛,我少喝!”他喝著一杯熱果珍,對其他男人許諾。
朱成開車來接他,簽了單,把路上買的新褲子給他換上了,爸爸就又成了一個好人?!叭c豐園嘛?!彼斐山淮?/p>
他沒去看奶奶,去看了鐘馨郁。那天,爸爸先洗了澡,兩個人去睡在了床上。鐘馨郁很是不安分,一雙手在他褲襠里面逮來逮去的?!鞍パ?,老子喝多了,老子要睡覺!”爸爸三番五次好說歹說把她的手拉出來了。
鐘馨郁可能有點不高興了,不過總算沒表現出來,她溫順地把頭靠在爸爸肩膀上,說:“睡嘛睡嘛?!?/p>
爸爸聞著她洗發(fā)水的味道,忽然想起來了,問她:“你是哪年生的啊?”
鐘馨郁說了年份,爸爸說:“哎呀,你才這么點大啊!我在街上混的時候你還是個奶娃娃!”
鐘馨郁倒是撲哧笑了,她說:“薛哥,你說些話才笑人!我不是這么大,我是好大嘛?”
“哎呀我真的老了!”爸爸拍著鐘馨郁的肩膀說。
“哪兒老嘛!薛哥你走出去嘛,還是跟個小伙子一樣啊!”鐘好聲好氣地說,她的大腿冰涼涼軟綿綿地靠在爸爸的大腿邊上。
話是這么說,爸爸知道事情已經不一樣了,在鬼門關上轉了一圈他總得有些變了。那個黑著良心撅著屁兒跟婆娘們做愛的年代永遠過去了。就跟鐘師忠勸他的一樣:“勝強,多的我也不說了,你也是個明白人,好自為之啊?!?/p>
從那天起,爸爸決定再也不亂來了:不然就跟鐘馨郁睡,不然就跟媽媽睡,不然就在外頭跟哪個婆娘睡一下。他收起心腸再也不去想那些裝瘋迷竅的事了,一天里頭來幾下那是真的來不起了!——二〇〇六年,過了四十歲的生,爸爸知道自己老了。
但是,當然了,想歸想,說歸說,做歸做。偶爾,間或,少之又少的,遇到格外熱情的客戶或者小姐,硬要把三個人塞進一間房的,爸爸也不好意思掃人家的興。那就打個包嘛。他一只手攬著一個偏偏倒倒進了房,五迷三道地亂戳一通,然后清早起來牽著雞兒上茅房,滴滴答答,詛咒發(fā)誓:“再也不來了!龜兒子的!”可是,總在所難免,全豆瓣廠黑壓壓望過去,除了一個朱成稍微靈性點,其他都是悶豬兒,要談生意,要找客戶,要上超市,除了他薛勝強親自上陣,還有哪個能來呢。有時候,爸爸坐在包房里頭,一個念頭鉆到腦袋里,他才發(fā)現了這妖風邪氣:小姐睡了再多次還是小姐,可是這男人啊,一起喝個兩三瓶,嫖個一兩回,就成了換過命的兄弟。他想到這個事情,又跟對門永安成輝超市的業(yè)務干了一杯,低頭看著自己的褲襠,簡直就要悲從中來了。正逢著斜路里來了個小姐,問爸爸:“老板,你怎么不高興呢?”“唉!”爸爸一把抱過伊來,對著她白生生嫩泡泡的乳房就把臉杵下去,深吸了一口氣,總算緩過來了,“啥子老板??!你我兩個都是三陪!今天互相陪好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