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只開了幾公里,那個衣著優(yōu)雅的男人便把他的奔馳車停到路邊,對我說:“我只能把你帶到這兒。你下去吧,這里應該可以攔到車。”“喔……”我失望地嘆了一口氣。自打從父親那里逃跑后,我又是赤腳穿越沙漠,又是幾天沒有飯吃,還被牧人抽了幾鞭子,還遭到卡車司機襲擊——這輛停下來載了我一程的奔馳車算是我遇到的唯一救星。那人從敞開的車窗里向我揮手,笑著喊道:“祝你一路順風!”一口白牙熠熠發(fā)光。我站在灰塵撲撲的路旁,頂著烈日,悶悶不樂,向他揮了揮手。熱浪滾滾中,車子一溜煙消失在遠方。我挪動雙腳繼續(xù)步行——真的到得了摩加迪沙么?那天我還搭到了幾次便車,不過距離都不長。其他時候只有走路。太陽快下山了,一輛大卡車減速,停到路邊。看到紅色的剎車燈,我一下子想起上次搭卡車搭出來的噩夢,怕得不敢向前走。正站在那兒左右為難,駕駛艙里卡車司機轉(zhuǎn)過身來望著我。我要是不趕緊,他就要開走了。我快步走上前去。這是一輛大型掛斗車。司機從里頭打開車門,我好容易才爬上去。
“你要去哪兒?”他問,“我只到加爾卡約?!甭牭郊訝柨s,我靈機一動。之前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離加爾卡約不遠了。我那有錢的叔叔阿邁德就住在那里。我想,與其在索馬里到處亂晃,尋找摩加迪沙,還不如到叔叔那兒去。上次和叔叔吵了一架之后,他一直沒給我把鞋子送來,我覺得他還欠我的呢。在我的腦海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這樣的情景:叔叔一家人給我擺了一桌好飯菜,我晚上可以睡在他漂亮的大房子里,不用露宿在樹下。這幅想象中的景象讓我歡欣鼓舞,我拿定主意:“就去那兒了!我去的就是加爾卡約。”掛車后面的貨箱里裝的都是食物——一大堆黃澄澄的玉米、一袋又一袋的大米和糖??吹竭@些,我才覺得自己真的餓壞了。卡車司機大概四十歲,油嘴滑舌。他左一次右一次跟我搭訕。我努力維持著表面的禮貌,可心里覺得又惡心又害怕。我可不想給他錯覺,讓他以為我愿意和他鬼混。不知道地址,我只能向窗外使勁張望,找叔叔的房子。這時司機的一句話讓我一激靈:“你是從家里跑出來的吧?”我驚奇地問:“這話怎么說?”“我看得出來——肯定是。我要去報警?!薄笆裁?!不!求你不要!我等會就下去了。你把我放在……放在加爾卡約就行。我要去看我叔叔。他在等我?!币豢此哪樉椭浪⒉幌嘈?,不過他還是一直往前開。我的腦筋飛快轉(zhuǎn)主意——我該告訴司機在哪兒停呢?我剛跟他說叔叔在等我,不能接著就承認自己根本不知往哪里走。我們進入了城市的地界,樓房林立,街上人和車熙熙攘攘。這里比我去過的那個鎮(zhèn)子大多了。我突然意識到,要在這個陌生的城里找到叔叔簡直不可能!從卡車高高的駕駛艙,我俯看喧鬧的加爾卡約,緊張不安。
這里如此擁擠,如此混亂,我既不愿下車,又怕司機真會把我交給警察。卡車停到了露天市場旁邊,望著那一堆又一堆的食物,我決定下車。
“嘿,朋友,我就在這兒下了。我叔叔住在那邊?!蔽译S手指向一條側(cè)街,推開門就跳了下去,司機沒來得及攔住我?!爸x謝你讓我搭車。”我砰地一聲把車門關上。我在市場中穿行,眼睛睜得老大。長到這么大,從沒有見過這么多吃的!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那一刻的震撼:一堆堆的西紅柿、堆成小山高的玉米、一架架的面條。還有那耀眼的鮮艷顏色!香蕉明黃,蜜瓜有的碧綠,有的金黃,西紅柿紅彤彤,排成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