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在乎，還是無能為力，這座城市好像是在放任自流地衰敗著。哈瓦那最重要也最宏偉的地標(biāo)建筑舊國會大樓隔壁就是一幢看起來隨時要倒掉的三層破居民樓，這在別處大約很難想象。在古巴這種不同類型、不同年代的建筑處處都比鄰雜糅在一起，唯一的相同點大概是它們統(tǒng)統(tǒng)顏色鮮明又老舊不堪。我走在哈瓦那老城的街頭，常常忍不住琢磨，會不會有一天，所有這些建筑就都“嘩啦”一聲倒在一團(tuán)色彩模糊的塵埃里了。

但是就在這廢墟一般的街道上，到處是音樂和興高采烈的年輕人。我在街道上閑逛的時候，動不動就能遇到小伙子和姑娘沖我熱情地打招呼，倒也未必有什么事情，大概就是單純地覺得亞洲面孔很是新鮮。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拉丁性格，但它確實令人印象深刻。

這種破敗和狂歡的奇特結(jié)合造就了獨特的哈瓦那?？ㄋ固亓_的宣傳畫固然有，但并不多到引人矚目的程度，格瓦拉的頭像倒是到處都是，我甚至注意到我乘坐過的一輛黑出租車的儀表盤上嵌著一枚古美友好的徽章。

在哈瓦那最重要的濱海景觀大道路邊，鱗次櫛比地排列著一幢幢行將傾頹的斑駁矮樓。夕陽西下的時候，柔和的陽光在街面上抹出金黃的亮色，像一幅后現(xiàn)代的圖畫。

3

古巴實行的是雙軌經(jīng)濟(jì)，國外旅行者只能使用外匯券，物價和美國的大城市相仿，比本地居民的物價要高幾十倍。當(dāng)然本地居民的收入也低上許多。這種體系的結(jié)果就是國家被醒目地劃分成兩個階層，在哈瓦那市中心一家飯店一日的標(biāo)準(zhǔn)間房費，可能是它隔壁商店售貨員一年的工資。我不曉得這種懸殊的差距怎么能夠穩(wěn)定存在，但是它顯而易見的后果是，在這里每一個外國旅行者都被看作搖錢樹。

這種感覺總是不愉快的。

我在老城中心的街頭還沒有閑逛多久，一個小伙子就跑了過來。閑聊之余的大意是他可以帶我游覽整個哈瓦那。我自然是婉言謝絕，但是請他帶我走到最近的銀行去。他問我能不能幫他買兩袋奶粉，他買不起。我想了想，答應(yīng)了。

他帶著我走進(jìn)一家賣奶制品的國營商店，我四周張望了一下，昏暗的燈光下一個售貨員無精打采地站在幾乎空空如也的柜臺前。出乎我意料的是奶粉的價格卻一點兒也不便宜，我心里苦笑了一下。

接下來的事情就有點兒惡劣了。我和他在街邊告別的時候，他掏出一張50元的鈔票，問我能不能幫他破開。見我遲疑，他連忙解釋說這鈔票保證是真的，又指給我看各種防偽標(biāo)記。我沒說什么，心里想，我要不要告訴他這個用當(dāng)?shù)剽n票冒充外匯券（這兩者外觀相似，面值卻相差25倍）的辦法我已經(jīng)在《孤獨星球》上讀到過了呢？

時差整整相差12小時的如此不同的兩個國家所分享的這些細(xì)節(jié)，讓人實在不能不心生嘆息。

這該歸咎于誰呢？

4

沒有網(wǎng)絡(luò)，一切就只能回歸到最基本的人際交往技巧。耐心、膽量，加上一丁點兒隨機(jī)應(yīng)變，還有Ana和Pepe的幫忙，到底也讓我的古巴之旅有驚無險地結(jié)束了。說實話，在出境的時候還是有一點兒回到文明世界的喜悅的。

但古巴到底也在我的記憶里留下了一幀幀難以磨滅的剪影。嘈雜酒吧里的冰鎮(zhèn)果汁朗姆酒、午夜還有音樂此起彼伏的教堂廣場、陽光下色彩細(xì)膩變化的海洋、山谷里綿延無盡的椰子林、黎明時在車站門口等著別人退票的長長隊伍、在街道中央擺一個球網(wǎng)架就開始踢球的孩子們，還有老城街道上踩著高蹺熱舞的姑娘們。

而印象最深刻的一刻，卻是在一個傍晚我獨自吃完晚飯，看著街道上的路燈在窗欞上投下一抹紫色。那家飯店里幾乎空無一人，只有音樂聲若有若無地飄蕩著。飯店外是一條典型的哈瓦那街道，墻壁上花飾繁復(fù)、色彩迷離，但終究被時光摧殘得晦暗蒼老，在安靜的夜色里像一個朦朧的夢境一般。

只可惜有些時刻是無法用相機(jī)記錄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