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從教堂里傳來的鐘聲。那悠揚的鐘聲在女修道院和校園長廊里回蕩,隨即溢滿了矗立著圣心雕像的廣場。我主伸出雙臂,用充滿仁愛的目光俯視著我們。正午時分,祈禱的鐘聲就會響起,無論我們在干什么都會停下來,一起背誦“奉告祈禱”。
每次背誦“奉告祈禱”都會讓我煩亂的心情得到舒緩。在每天忙忙碌碌的塵世生活中,它總會給我?guī)韺庫o的一刻,使我得以在靜若止水的心境中自由地呼吸和沉思。
我喜歡用唱歌來放松心情。我們的音樂教師雷迪西亞修女教會了我如何演唱膾炙人口的《格列高利圣詠》。在她極富表情的指揮下,音樂就具有了生命力。我只要看著她,就知道自己該如何演唱。
宗教、鐘聲、教堂音樂、祈禱和純真美德的布道漸漸充滿了我的整個內心,有一天我自然而然地突然意識到了,宗教生活才是我的天職,這就是神召。這個念頭使我的內心感到了極大的喜悅。我找到雷迪西亞修女,告訴她說我想成為一名修女,她聽后非常高興。她告訴我說:“揚,你一定會成為一個虔誠的修女的?!钡诙?,她特地送給我一幅《圣母憐子圖》——圣母瑪利亞懷抱著基督的尸體。她還在這幅圖的背面為我寫下了一句特別的祈禱詞。這幅圣畫我一直保存至今。
為了鼓勵我實現(xiàn)自己的心愿,我獲得了進入修女們使用的大圖書館借閱圖書的特許。不過,我的這個想法還只有修女們知道,其他任何人尚不得而知。
就在我在方濟會師范學院讀書期間,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開始席卷整個歐洲。1940年5月10日,德國軍隊侵入了荷蘭,四天后荷蘭投降。在我們?yōu)樯钤诤商m的親人們憂心忡忡的同時,我們也不禁暗自慶幸自己生活在遠離戰(zhàn)火的荷屬東印度群島上,戰(zhàn)爭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蔓延到我們的身上。
現(xiàn)在,我們這里的所有人也都開始努力為歐洲的戰(zhàn)事作一份貢獻。在師范學院里,我們舉辦了各種活動和音樂會,為英國皇家空軍購買“噴火式”戰(zhàn)斗機募集資金。每天清晨一到學校里,我就打開收音機收聽最新的戰(zhàn)報。
1941年12月17日,日本人偷襲了珍珠港。第二天一早,我就聽到學校廣播里傳來了這樣一條消息:“現(xiàn)在,美國人很可能參戰(zhàn)?!蔽衣牫瞿鞘俏覀兊臍v史老師維克托瓦爾修女的聲音。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不平凡的早晨,那天——12月8日——也正好是圣母瑪利亞的“無原罪瞻禮”,又稱“圣靈感孕節(jié)”。突然之間,形勢急轉直下,戰(zhàn)爭轉眼之間已經(jīng)近在我們眼前了。此后不久,菲律賓落入日本人的鐵蹄之下,但是我們仍然抱著一線希望,以為爪哇還是安全的。那時父親47歲,當年早些時候他就已經(jīng)被荷蘭軍隊征召入伍,母親不得不獨當一面,在極度艱難的時局中維系著全家人的生活。
1942年2月15日,新加坡也在日本人的瘋狂進攻下投降了。新加坡的淪陷終于使我們這些生活在爪哇的人意識到:日本人踏上我們的海岸只是一個時間早晚的問題。整個國家立即開始了備戰(zhàn),但是面對各種不確定的因素,沒有人知道我們真正該做些什么。
我祖父認為,他在班多恩干山中的家相對安全,建議我們全家搬到他那里去住。于是,母親、我和兩個妹妹——芬和塞萊絲特,開始準備離家逃難。我們也以為,只要躲進了山里,至少可以遠離危機四伏的海岸線。
家里的傭人們也紛紛感到不安,母親給他們每個人提前支付了一大筆工資,但是卻無法告訴他們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夠回來。她向他們保證說:“艾莉娜會不時回來看看的,她會同你們保持聯(lián)系?!?/p>
艾莉娜當時住在三寶壟,她已經(jīng)是荷蘭東印度群島鐵路公司的雇員。母親對自己作出的決定深感不安,同時又時時刻刻擔心著我父親的安全??吹剿齻耐纯嗟臉幼樱彝蝗灰庾R到,從現(xiàn)在起我必須成為她可以依賴的家庭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