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政治風云變幻莫定。1959年盛暑,陳伯達跟隨毛澤東上了廬山。從7月2日至8月16日,中共中央在濃霧繚繞的廬山,相繼召開了政治局擴大會議和八屆八中全會。
風向急轉,毛澤東在廬山發(fā)動了聲勢浩大的“反右傾”運動,斗爭的鋒芒直指彭德懷、黃克誠、張聞天、周小舟。
本來,這次會議是準備繼續(xù)糾“左”的。誠如李銳那篇《懷念田家英》中所寫的:
(1959年)6月底,廬山會議之前,許多嚴重的“左”的錯誤,如高指標、瞎指揮、浮夸風,特別是共產(chǎn)風,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在逐步糾正之中。開會前夕,毛主席提出19個要討論的問題,準備糾“左”。會議的初期,是“神仙會”,毛主席找我們少數(shù)幾個人談了三次,談得很融洽,有時滿堂歡笑……
可是,毛澤東出人意料來了個急轉彎,從糾“左”一下子轉到“反右傾”。
毛澤東把彭德懷、黃克誠、張聞天、周小舟打成“反黨集團”,這是廬山會議的“主題歌”。然而,“反右傾”也波及了積極糾“左”的田家英,他在廬山會議之后受到毛澤東的冷遇。雖然仍擔任毛澤東的秘書,毛澤東對他的信任只是有限度的了。
李銳回憶田家英的那篇文章,記述了很重要的一組歷史鏡頭:
1959年廬山的大風波,原因很復雜,這同當時有興風作浪、唯恐天下不亂之人也有關系。
7月23日,正式宣布批判彭德懷同志之后,我和家英等四個人沿山漫步,半天也沒有一個人講一句話。走到半山腰的一個石亭中,遠望長江天際流去,近聽山中松濤陣陣,大家仍無言相對。亭中有一塊大石,上刻王陽明一首七絕,亭柱卻無聯(lián)刻。有人提議:寫一首對聯(lián)吧。我撿起地下燒焦的松枝,欲書未能時,家英搶著寫了這一首名聯(lián):
四面江山來眼底/萬家憂樂到心頭
寫完了,四個人依然默默無聲,沿著來時的道路,各自歸去。
這是一組節(jié)奏緩慢凝重的歷史鏡頭。田家英憂心如焚,盡在無言之中。
李銳,當年的水電部副部長,做過毛澤東的兼職秘書。李銳所寫“我和家英等四個人”另兩人為何人?蘇曉康、羅時敘、陳政所著《“烏托邦”祭》中,透露了另兩個人的姓名:陳伯達、吳冷西。
奇怪,大“左”派陳伯達怎么曾加入這個“默默無聲”的行列?照理,毛澤東已經(jīng)在那天作了萬分激憤的批彭發(fā)言,正是陳伯達機不可失的“緊跟”之時。他,怎么也有點灰溜溜起來呢?
自然,他與田家英不同。田家英對“左”的一套深惡痛絕,與彭德懷站在一條戰(zhàn)壕里。
陳伯達呢?他在鄭州會議上因鼓吹極左經(jīng)濟理論,挨了批;上廬山之前,聽說會議的主題是繼續(xù)糾“左”,也就把他的政治賭注押在批“左”這一邊。他萬萬沒有想到,毛澤東上山之后,會一下子從糾“左”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轉為“反右傾”。在這大轉彎的時候,陳伯達差一點被甩了出去!
1972年7月,中央專案組印發(fā)過一個關于陳伯達的審查報告。盡管這個報告今日看來帶有濃重的“文革”味,有些事例也不準確,但是關于廬山會議的那一段,倒也寫出了當年陳伯達的尷尬處境:
1959年第一次廬山會議,陳伯達跑到彭德懷那里去了,參與了彭德懷的“軍事俱樂部”。1959年7月14日,彭德懷拋出向黨進攻的信件。當天晚上,陳伯達當眾向彭德懷說:“彭老總,你的信寫得很好,我們都支持你?!薄?/p>
據(jù)《彭德懷自述》一書中披露,彭德懷“13日晚飯后,就開始寫那封信(實際上,7月12日晚腹稿已成),7月14日晨將寫成的信,送給主席親收”。陳伯達在7月14日當天便看了此信,并在當天晚上當眾贊揚彭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