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蘇聯(lián)時代的最后幾年，我還記得什么？揮之不去的羞辱感。因為胸前掛滿獎章和紅星勛章的勃列日涅夫，因為被人民稱為舒適養(yǎng)老院的克里姆林宮，因為空空的柜臺。我們總是完成或超額完成計劃，但是商店還是空空如也，我們的牛奶去哪兒了？豬肉去哪兒了？我現(xiàn)在還不明白，這些東西怎么都消失了。商店開門一小時后牛奶就沒有了。午飯過后售貨員就待在洗得干干凈凈的盤子架子旁邊了。在貨架上，三升的樺樹汁罐和鹽包不知何故總是濕漉漉的。罐子里原來裝的是鯡魚。真相大白！香腸剛剛擺上柜臺就馬上被一搶而空，小灌腸和餃子這些美味佳肴也都是這樣。區(qū)委會總是會分發(fā)一些東西給下邊：給這個工廠十臺冰箱和五件皮大衣，給那個集體農莊兩套南斯拉夫家具和十件波蘭女式小包，還有鍋和女性內衣、褲襪……這樣的社會只有在恐懼中維持。在非常時期，就得有較多的槍決和逮捕?，F(xiàn)在我們的社會主義和集中營勞改營一起結束了。需要另外一種社會主義。

改革開始了……有那么一瞬間人們再次被我們所吸引，一些人要求入黨，大部分人抱有期待。那個時候的人們都是那么天真，不管是左派還是右派，共產(chǎn)黨員還是反蘇分子，全都是浪漫主義者。今天我們才為這些而羞愧，為天真而慚愧。大家都在為索爾仁尼琴，那位從美國佛蒙特州回來的偉大老人祈禱！不只是索爾仁尼琴，很多人都已經(jīng)明白，我們不能夠繼續(xù)這樣活著，不能這樣生活了。我們都在自欺欺人。共產(chǎn)黨員們也都明白這一點，您相信不相信我？共產(chǎn)黨中有不少聰明誠實的人，心地真誠的人。我就認識這樣的人，尤其是在外省經(jīng)常能遇到這樣的人，像我父親那樣的人……不過父親沒有被接受入黨，黨讓他吃過很多苦，但是他卻依舊相信黨。相信我們的黨和國家。他每個早晨都是從讀《真理報》開始，一份《真理報》從頭看到尾。沒有黨證的共產(chǎn)主義者比持有黨證的黨員要多得多，他們是精神黨員。（沉默）在所有的游行中，他們都高舉這樣的標語：“黨和人民融為一體！”——這不是空話，是真的。我這么說沒有偏向任何人，我實事求是。大家全都忘記了……很多人入黨是憑著良心，不僅是為了找份職業(yè)或務實考慮：如果我不是黨員，要是偷了東西就會把我抓起來；如果我入了黨，再偷東西的話，就不會入獄而只是開除黨籍。我很反感有些人在談到馬克思主義的時候那種輕蔑和不屑的樣子，他們甚至要把馬克思主義扔進垃圾箱！送進廢品場！這是個偉大的學說，經(jīng)受過所有壓制，也一定能夠承受我們蘇聯(lián)這次失敗。因為很多理由……社會主義不僅僅有勞改營、政治告密和鐵幕，也是正義和光明的世界：公平分享、同情弱者、善良待人，而不是自私自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