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堅持認為,近代那些浪漫的東西,都是根據(jù)主觀的手法炮制出來的。相比之下,古代的那些古典的東西,則是靠客觀手法創(chuàng)造出來的。古希臘神話及雕塑,并不是根據(jù)某位特定的個人的主觀意識而創(chuàng)作的,作者的個性并不是決定性因素。而古代作品的偉大,就連我們現(xiàn)代人也能明確地感受得到。
生活在現(xiàn)代的人,未必就創(chuàng)造不出古典的作品。古代人的生存時空,對他們而言也都是活生生的“現(xiàn)世”。創(chuàng)造偉大的作品,客觀比主觀顯得更重要。
歌德曾經滿懷敬畏之心談及但丁的偉大。對但丁,歌德并未使用“才華”這個詞,而是提到“自然”。將一個人稱為“自然”,乍看上去有點不可思議,但偉大的東西是遵循某種命運的安排自然流淌進某一個人的心田而孕育出來的,從某種意義上看,這委實令人折服。
例如巴赫的音樂,無論質量還是數(shù)量無不讓人感到震撼,其博大精深讓我們猶如身臨音樂的宇宙。沉浸其中,我們會感覺到自我的消失。巴赫已經不再僅僅是一個人,他那偉岸的存在,已經大到令人渴望用“自然”來稱呼他的地步。一位肉體凡胎的人,怎么可能成就那般偉業(yè)?
我們在巴赫身上,絲毫感覺不到表現(xiàn)自我個性或內心世界的欲望。與此相反,我們感覺到的是一種客觀性?!镀骄射撉偾泛汀陡绲卤ぷ冏嗲匪憩F(xiàn)出來的客觀之美,跟畢達哥拉斯勾股定理的客觀之美一脈相通。
巴赫的音樂并非缺乏情感,其情感的本質是一種具有普遍意義的、客觀的存在。《馬太受難曲》就表達了一種氣勢磅礴的情感,這樣的情感已經超越了個人,就像一條大河浩蕩流淌,令聽眾融入其中。
莎士比亞也同樣讓人感覺到超越個人的存在。他對人性入木三分的理解,對語言的絕妙運用,或者其悲劇和喜劇的情感振幅,都絕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夠做到的。仿佛一座金字塔傲岸地矗立在那里,莎士比亞的那些作品已經超越了個人。
歌德對莎士比亞的偉大深有體會。他曾經指出:“我們對莎士比亞簡直談不出什么來,談得出的全都不恰當”“莎士比亞并不是一個適合在舞臺上演的戲劇詩人,他從來不考慮舞臺。對他的偉大心靈來說,舞臺太狹窄了,甚至這整個肉眼看得見的世界也太狹窄了。”
接觸偉大的精神,這才是閱讀欣賞經典的王道。偉大的精神并不特指單獨的思想和觀點。偉大的精神滲透在經典之作的每一個角落和字里行間。如同每一個細胞里面都有遺傳基因一樣,偉大精神的基因滲透到了經典作品的每一個細節(jié)。作品中遍布語言的基因。
就像馬丁·路德和歌德提高了德語的水準一樣,莎士比亞充分拓展了英語作為語言的可能性并提高了英語的品質。通常而言,普通作品都是使用特定的語言創(chuàng)作而成的,然而偉大的經典作品會促成語言的進化和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