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被尿憋醒,發(fā)現(xiàn)睡在身邊的梁紅不見了。
趕緊套上衣服去找,發(fā)現(xiàn)她趴在走廊上眺望遠處。聽見動靜,她也回頭發(fā)現(xiàn)了我。我說水土不服睡不著???
她說有點兒興奮。一路這么折騰下來,轉(zhuǎn)了三趟飛機,最后一次還差點兒空難,然后就是被人用槍圍了,再大的興奮勁兒都過去了。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說:“哥們兒,你該不會是被嚇著了吧?”
梁紅一笑,說:“不容易啊,我們還真的到索馬里了?!?/p>
確實不容易,我感嘆了句。這“哥們兒”梁紅是我未婚妻,年初剛在北極求婚成功,索馬里算是我們的婚前旅行第一站。
以前,我們倆北京小市民,忙忙碌碌,朝九晚五,拼命掙錢;為我們自己提起也很模糊的未來,打拼著。有喜有憂,大起大落。
出車禍,差點截肢那次,雖然最后腿是保住了,但我在醫(yī)院躺了差不多一年,好吃好喝,就是動彈不得,體重直奔135公斤。自那之后,我便有了個外號:二百七。
說起這些,梁紅還在我面前比劃了一下:“老張,那會兒你可真胖啊。雖然現(xiàn)在也不瘦,但對比那時候,確實苗條多了。”
說真的,原來一天不蹦跶就皮癢癢的我,那時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無奈地想翻個身,結果給卡住了??上攵?,那時我的生活是有多么的暗淡和狹窄,連出個門都步履維艱。別說索馬里了,去永安里都費勁。
從病床上下來,我們又被拉回到千篇一律的生活里。后來,從肥胖的牢籠里掙脫出來,脫了一層皮,掉了半身肉,我有點兒全方位蛻變的感覺。絕不甘心再平庸地過日子了。
我們經(jīng)歷過第一桶金就一百萬的狂喜。我們跑了很多銀行,把錢全部取出來,擺在家里,面面相覷,自己都不敢相信。然后發(fā)瘋似的,把錢抓起來往天上揚。完了再撿起來,接著揚。
也經(jīng)歷過公檢法上門,說我們掙的錢不合法,還差一些程序,要罰款。一夜之間,又一無所有。
提到這茬,我和梁紅一起笑了,好傻,樂極生悲太殘酷了。
真正讓我們告別過去那折騰而又枯燥的日子,重新選擇生活方式的導火索,源于2008年那場讓人永生難忘的地震。
“5·12?!贝陔娨暶媲翱葱侣?,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有一個退伍軍人的職責擔當,也有一個普通人的人性驅(qū)使。我和梁紅組織了一個救援隊,“北京希望救援隊”,我和一些有經(jīng)驗的隊員,包括我的員工曾喬,朋友魏凱,帶了很多機械裝備,奔災區(qū)現(xiàn)場去了。梁紅和魏凱,則留在北京后方,統(tǒng)籌物資、補給。
那是我不太愿意回憶的一段,太慘了。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不可能親身感受到現(xiàn)場的悲愴。遍地瓦礫、斷壁殘垣,一片廢墟……遇難者殘缺的遺體、幸存者尋找親人的悲號……在救援過程中,體力上的辛苦咬咬牙就能挺過去,而心靈上所遭受的震撼揮之不去。
在漢旺,一位父親跟我們一起在廢墟里挖掘著,邊挖邊跟我講述他女兒的故事.他還說自己知道她回不來了,只想再看她一眼。7個小時之后,我們挖出來一具已經(jīng)腐爛的尸體,那位心力交瘁的父親伏在尸體上,痛心疾首,嚎啕大哭。
在現(xiàn)場的所有人,無法不為之動容。我的眼淚唰唰地就下來了。
那位泣不成聲的父親,那個場面,將終生留在我的記憶里。
從災區(qū)回到北京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生命如此無常,一場天災人禍,隨時可能奪去人的生命。你永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先來,生命本身就是一場探險。
那場地震,讓我和梁紅,對后面的生活方式產(chǎn)生了一些思考。
“我們需要改變?!?/p>
“那就變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