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兒開始我的故事基本上都是猜測了。加門迪亞姐妹去了納西緬托她們那所位于郊區(qū)的大房子,那里只住著她們的姨媽——一個叫埃瑪·奧亞爾順的,是去世的母親的長姐——和一個叫阿瑪麗亞·馬盧恩達的老女仆。
于是,她們?nèi)チ思{西緬托,過起了關門閉戶的日子,直到那一天,姑且說是兩個星期以后吧,或者是一個月以后(雖然我不認為有過了那么長時間),阿爾韋托·魯伊斯–塔格萊出現(xiàn)了。
事情應該是這樣的。一個黃昏,一個南方那種生氣勃勃卻又帶點兒憂傷的黃昏,一輛汽車出現(xiàn)在土路上,但是加門迪亞姐妹并沒有聽到,因為她們正在彈鋼琴或者正在菜園子里干活抑或是正在和她們的姨媽以及女仆一起在屋后搬柴火。有人在敲門。敲門聲響了幾下后女仆去開了門,門外站的是魯伊斯–塔格萊。他問加門迪亞姐妹在嗎。女仆沒讓他進來,只說她去叫姑娘們。魯伊斯–塔格萊坐在寬闊的門廊下那個柳條編的扶手椅上耐心地等待著。加門迪亞姐妹一看到他就熱情地同他打招呼,責備女仆說怎么不讓他進來。頭半個小時魯伊斯–塔格萊被問了很多問題。姨媽肯定覺得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年輕人,相貌俊美,彬彬有禮。加門迪亞姐妹感到很幸福。理所當然地,魯伊斯–塔格萊被邀請留下吃飯。她們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宴來款待他。我無意猜測他們吃的是什么。也許是嫩玉米糕,也許是包子,不,他們吃的應該是別的東西。理所當然地,她們邀請他留下來住一晚。魯伊斯–塔格萊順水推舟地答應了。飯后閑聊的時候——他們一直聊到深夜,加門迪亞姐妹念了自己的詩。姨媽聽得很入迷,魯伊斯–塔格萊也配合著做出一副安靜傾聽的姿態(tài)。當然,他自己什么都沒念,他說在這么好的詩作面前他的詩上不了臺面,姨媽堅持,請吧,阿爾韋托,給我們讀點兒您的大作,而他卻態(tài)度堅決,說他剛要完成一首新的,說在沒有完成并修改好之前他不想透露,他微笑著,聳聳肩膀,說不,很抱歉,不,不,不。加門迪亞姐妹站出來為他解圍,姨媽,你別逼人家了,她們以為自己懂了,可憐的姑娘們,她們其實什么都不懂(“智利新詩歌”即將誕生),而她們還以為自己明白了,還讀了自己的詩,讀了她們那些優(yōu)秀的詩篇,魯伊斯–塔格萊表情愉悅(他一定閉著眼睛以便更好地傾聽)地聽著,而姨媽某些時候卻顯得有點不安,安赫利卡,你怎么能寫這么荒唐的東西,或者,貝洛尼卡,親愛的,我什么都沒聽懂,阿爾韋托,您愿意給我解釋一下這個隱喻是什么意思嗎?于是魯伊斯–塔格萊就殷勤地談起了符號和所指,談起了喬伊斯·曼蘇爾、西爾維亞·普拉斯、亞歷杭德拉·皮薩尼克(雖然加門迪亞姐妹在旁邊抗議說不,我們不喜歡皮薩尼克——實際上,她們想說的是她們不像皮薩尼克那樣寫作),姨媽專注地聽著,不時地點頭,而魯伊斯–塔格萊已經(jīng)談到了比奧萊塔·帕拉和尼卡諾爾·帕拉(我認識比奧萊塔,在她的帳篷里,真的,可憐的?,敗W亞爾順說道),然后他又談到了恩里克·里恩和平民詩歌,倘若加門迪亞姐妹稍微注意一點,就會發(fā)現(xiàn)魯伊斯–塔格萊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嘲諷的光芒,平民詩歌,我會給你們平民詩歌的。最后,他又滔滔不絕地談起了豪爾赫·卡塞雷斯,那位死于1949年的二十六歲的智利超現(xiàn)實主義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