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人很喜歡和她開玩笑,仿佛和她斗上幾句嘴,比特效藥還有效。
“老刁婆,你怎么還沒死啊!”“還沒吃到你的干飯,我怎么舍得死呢!”布滿皺紋的嘴并沒有因為缺少牙齒而減少戰(zhàn)斗力。(在我們那里,吃干飯指的是葬禮上的宴席。)
那人笑笑便也沒了后續(xù)。
我極喜歡聽老刁婆講過去的事情,那些染上了時光的印記的故事,由罵罵咧咧的語氣說出,變得逗趣生動,甚至有些超現(xiàn)實。因為總纏著老刁婆講故事,鄰居姐姐甚至曾吃醋地說我是以看她的名義去蹭故事的。老刁婆也經(jīng)常趕我,但是我把自己變成了“502 強力膠”之后,她也變得沒轍。
我是一個愛聽故事的人,這一點無可否認(rèn),不過我的故事還沒聽完,便意外地迎來了大結(jié)局。
在鄰居姐姐住院的第十一天,我又趁著午休的時候,跑到了醫(yī)院準(zhǔn)備蹭段故事聽。鄰居姐姐當(dāng)時已經(jīng)可以自己進餐,我進門時,她正 在緩慢地進食。所有人都在,獨獨見不到老刁婆,于是我便指著她的床,隨口問了一句:“那位快進棺材的老太婆又跑哪兒斗智斗勇去了?”
“她昨天半夜心臟病犯了,走了?!编従咏憬愕卣f,眼睛沒看我。
我一聲不吭地出了病房,跑到了醫(yī)院樓下的小花園坐了一會兒。那是我第一次覺得生命如此脆弱,需要小心輕放。我安靜地再次回到了病房,瞄了一眼空蕩蕩的病床,假裝那里從來沒有住過人一樣。病房里的氛圍一如既往地?zé)狒[,沒有人再提起過老刁婆。每個人都知道,那個大家熟悉、和大家親近的“朋友”帶走了她,也隨時可能帶走自己。
鄰居姐姐的病情很快就轉(zhuǎn)危為安,唯一的遺憾就是,她失去了再次生育的能力。
姐姐沒有抱怨,也沒有哭泣,有的只是滿足,感恩上天手下留情。
生命原本就是一條小溪,時間會讓它慢慢變成一條大河,你可以體會不同的生活方式,接受不同的人,又和不同的人相遇、離別,讓河流變得寬闊而豐富。
一個人因為有了殘缺,才會變成一支軍隊,一條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