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沒過多久,我們就發(fā)現這一切都不是錯,都是政策的體現。
按照當時相關政策,所有送到解放軍部隊鍛煉的大學生,無論何種情況,在政治上都要一視同仁,一起學習,一起勞動,有問題的,乃至有嚴重問題的,均在內部掌握之中,最后再說。
對于我們這樣的人,這真不啻天大的福音。
二
我們的指導員姓陳,連長姓朱,都是在這支野戰(zhàn)部隊服役多年的中年軍官,以他們?yōu)槭椎囊粋€正規(guī)軍人的班子,包括副指導員、副連長、各排排長、司務長,直至文書、通訊員、衛(wèi)生員,統(tǒng)率這支新建的特殊的大學生連隊。在我們到來之前,他們肯定受過專門培訓,整個說來,在執(zhí)行政策方面并無什么偏差,他們大都出身農村,都帶有一種天然的樸實淳厚,對人相當和氣。
尤其是陳指導員,更是有一種嫻熟于政治思想工作的、指揮若定的氣派,以他時時嚴肅與親切交替的言談,很快就在這群大學生中樹立了威信。他軍裝嚴整,操一口帶湖北老家口音的普通話,說話時習慣性地揚起一邊眉毛,使一只眼睛顯得神采炯然。除了在全連大會上作報告,陳指導員幾乎每天都要在全連集合時作隊前講評。他講話不拖泥帶水,不冗長雜沓,透出一種軍人的精明干練。他的講話內容主要依據毛主席著作和最新指示,強調受過舊教育的學生要接受再教育,要一輩子而不是一陣子與工農兵相結合。他敏銳地抓住連隊中大學生的種種思想表現,特別是對當時所謂的“活思想”,予以解剖和批評,使得無論是心高氣傲還是心狂氣躁的人都逐漸收斂了心性。
前面說過,這類學生連隊的成員是“一攬子”收進來的,組成很復雜。如我所在的學生連,既有似我這樣留待后期處理的問題嚴重者,也有主要是來自北京地質學院的一批左派。左派因有時打上引號而不好聽,這里卻絕對不含諷刺意味,確系當時的劃分,他們屬于當時赫赫有名的五大領袖之一王大賓的紅衛(wèi)兵組織,多數“苗紅根壯”,路線正確,無可挑剔。已然落實了各自的分配單位,純粹是來接受一段鍛煉,準備承擔重任的。北京大專院校的紅衛(wèi)兵都曾夸口“天不怕地不怕,敢把皇帝拉下馬”,如今怎么竟被幾個級別如此之低的解放軍“降伏”了呢?這實在有點不可思議。又何況還和一些“反革命”、“反動學生”摻和一起,搞什么“一視同仁”,此氣也實難咽下。所以,實在說,一開始這些學生的思想問題也甚多。
人大約既是很容易被抬起來、忘其所以,也是很容易被馴服的,無需多久,我們就看到,這些大學生,無論賢愚不肖,都很老實、聽話。
冬天,軍營中除了學習,偶爾也安排一點勞動。勞動,主要就是積肥了。一到掏糞池的時候,大家便爭先恐后,糞水濺到身上也盡量做出不在乎的樣子,一個多人高的糞坑,跳將下去,誓要刮個干干凈凈不可;或者,天不亮起床,趕到炮兵連的馬廄去搶揀馬糞,馬糞蒸騰著稀濕的熱氣,也全不怕熏;出去散步,見到遺落在地上的馬糞,會脫下衣服抱回來。在學習會上,大家就交談自己在此過程中如何洗刷舊思想的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