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則上、理論上的探討是無法避免的,因為日常生活獲得的關注是與日常生活中出現(xiàn)的危機連在一起的。我們的視線之所以被引向了文化上理所當然的事情上,是因為這些事情在很多領域里突然變得不那么理所當然了。那些以前有固定規(guī)則的地方、人們在行為方式上有安全感的地方,現(xiàn)在卻需要人們自己去面對很多可能性做出選擇。這從人出生那一刻甚至更早就開始了,有那么多各種各樣的建議和咨詢手冊,告訴孕婦她們應該做什么,應該避免什么。以前不引人注意的內容,并不僅僅是通過學者的犀利眼光才變得引人注意了,部分地也是由于多元化和非同一化導致的結果。這反過來也導致了新的情況,即在許多領域里日常生活不再是灰蒙蒙的一團了。關鍵詞“日常生活的審美化”所概括的情形,是研究領域的一個重要擴展。
柯尼希:圖賓根的經(jīng)驗文化學一步步確立的日常生活研究綱領,看起來似乎也是不同研究角度的混合體——從植根于現(xiàn)象學傳統(tǒng)的生活世界理論,到新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在當時圖賓根的理論談論中,對于拒絕日常生活的研究綱領或者對其持懷疑態(tài)度的觀點,也能獲得一席之地嗎?
鮑辛格:當然。比如我們也很看重諾伯特·埃利亞斯(Norbert Elias)對日常生活的批評(Elias,1976)。他把日常生活的概念擱置一旁,因為這個概念意味著太多不同的東西——工作日,每天的生活,生活中的私人一面,沒有反觀的經(jīng)歷,常規(guī),總體上的生活方式——很可能還可以再列出幾個層面。我也認為,作為一個分析范疇,這個概念不夠精確。但是,越來越清楚也越來越得到各方面承認的是它的啟發(fā)性特征,它開啟了一個具有觀察可能性的新領域和諸多的單項題目。
徹費恩:類似的對“日常生活”這一概念的批評立場也出現(xiàn)在今天的其他社會科學領域里,詮釋性的知識社會學寧可規(guī)避這個概念。日常生活的概念被認為太不復雜了,至少是不適于用來分析復雜的社會,并不僅僅是由于埃利亞斯提到過的那些問題。從學科史的角度還值得考慮的是,很長時間里“日常生活”是否也是民俗學的一劑安慰藥,是在代替已經(jīng)失去了的、總體性的文化概念如“共同體”或者“傳統(tǒng)”——這些概念一方面被文化產(chǎn)業(yè)所摧毀,另一方面也在批評理論的武器之下被消解。有時候我有這樣的印象:在民俗學專業(yè)里(圖賓根也不例外),日常生活是被減速了的現(xiàn)代化,其意義有點兒像自然秩序那樣。日常生活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的是對生活世界的減緩效果和自我調控效果。
鮑辛格:對我來說,日常生活的概念不是太不復雜,而是太過復雜,里面包含了很多東西,甚至說太多。它肯定不是一個有清晰界限的范疇。
徹費恩:關于這一點,鮑辛格的論文《日常生活與烏托邦》對此也進行了思考,稱之為“有流動邊際的日常生活”(Bausinger,1991c)。不過我們還是必須討論一下,對我們專業(yè)來說,日常生活是不是充當舊的、自足的秩序或者類似事物的替代物了?這個概念的使用,是否與力圖把社會作為整體來把握的設想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