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可曾見過此物?”春燕帶著曾子城走進閨房,從枕畔取出個精致的小雕花漆盒,盒中卻放著一支掛著碩大圓潤珍珠的金釵。
“這……不是金釵么?”
“對?!贝貉嗟恍Γe著這支釵子道:“此物乃是我母臨終遺留,今日轉(zhuǎn)贈給相公,望妥藏,見物如見小女?!闭f著她竟將漆盒推了過來。
“這萬萬不可。”曾子城慌亂中又將漆盒送了回去:“小生怎能收小姐如此貴重之物?!?/p>
“相公切莫推辭,請聽小女一述?!贝貉嗾f著端過酒杯,給曾子城倒了杯水酒:“紅粉贈佳人,寶劍贈烈士。小女雖然不才,卻也出身宦門,只因我父在嘉慶年間壞了事,才被革職拿問。家道中落,小女無以存生,只好委身于燕鶯樓,賣唱為生,至今卻也不敢污穢了身體,故仍是清白之軀;茫茫中只盼找到命中如意郎君,為我贖身,即使薄田一畝也愿侍君身畔,相夫教子度此終生。”
“這……”曾子城并未想到春燕會如此吐露心境,一時間竟自怔了。他不是不想為春燕贖身,確實是拿不出這許多銀子。想到父親曾麟書期盼得已經(jīng)發(fā)木的雙眼,他如何忍心對他們說出要給春燕贖身的話?再說這贖身用銀非比尋常,就是父親同意,難道須使家里變賣全部田產(chǎn)房屋?且不說即便賣了,再算上東挪西借,也不過三五十兩而已,杯水車薪。
“相公切莫放到心上,小女子說說便了?!柄L聲嚦嚦,燕語呢喃,春燕突然笑靨如暈,顧盼流波,幾乎酥倒了曾子城,就聽她縱聲唱道:
眼空蓄淚淚空垂,暗灑閑拋卻為誰?尺幅鮫綃勞解贈,叫人焉得不傷悲?
說著話一把將漆盒置于曾子城手上,別過了頭去:“時間不早,相公請回吧?!?/p>
曾子城癡癡呆呆地回到書院下處時,還不到卯時,他頭暈目眩,軟著兩條腿只覺像是煮熟的面條,心里空落落茫茫然的,像個吃得酩酊大醉的酒漢,踉蹌得連床都上不去了。慢慢爬上臥榻,只覺得胸前一起一伏卻憋得難受。今晚和春燕的際遇實是難得的美事,甚至對方連托付終身的話都說了,所差的只是銀子而已??删褪沁@銀子,卻把自己與春燕隔得千山萬水。一時間,他想起了宋詞人李之儀的《卜算子》: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