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爾克寫了一篇十頁紙的備忘錄提交總統(tǒng)簽署。他建議創(chuàng)設一個委員會,檢討黃金準備金制度是否應被廢除,并建議艾倫·斯普勞爾任委員會主席。[33]他當然了解斯普勞爾對黃金的態(tài)度。
斯普勞爾于1956年從紐聯(lián)儲行長位置上退休,那正是沃爾克還在紐聯(lián)儲的交易臺辛勤奮戰(zhàn)的時候。斯普勞爾的觀點具有很大的影響力,他批判了黃金在引發(fā)貨幣緊縮上的負面作用:“我們貨幣的可信度不在于黃金是否在國內可兌換,而是取決于美國經濟的巨大生產能力和我們管理財政貨幣事務的水平……在這方面紀律是必要的,但紀律應來自能力強、敢負責的團隊,而不是僅靠黃金自身,靠一個粗暴僵化機制的約束?!保?4]
斯普勞爾公開指責黃金價格不夠靈活,認為這一僵化問題阻礙了美聯(lián)儲應對“大蕭條”,未能采取果斷的干預行動。他的觀點與英國經濟學家凱恩斯的觀點如出一轍。凱恩斯有一句名言,將黃金指責為“蠻荒時期的遺俗”。斯普勞爾支持由聯(lián)儲來管理美國的貨幣事務,他也曾考慮建議取消黃金準備金制度。但是,盧薩把沃爾克這個關于成立委員會的建議打入了冷宮。
盧薩的變卦事出有因。這不是因為立場有變,實乃情勢使然。他在寫給沃爾克的備忘錄中說道:“經過周密考慮……我們都覺得在當前國際收支赤字數額即將對外公布之時……在這么大規(guī)模的赤字面前……如果把注意力再吸引到黃金準備金率這個問題上,會不太合適……很顯然,已經有了那么多其他措施,再成立這樣一個委員會,有可能引起社會動蕩?!保?5]盧薩強調該問題很敏感,最后寫道:“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和你一起在準備這份方案。我認為你最好口頭告訴他們每個人,這件事暫時先擱下了。請你告訴丹尼先生(沃爾克當時的直接上司)……讓他知道這個方案現已悄然擱置?!?/p>
關于暫時擱置的具體指示讓沃爾克感到意外,盧薩在備忘錄中的語氣似乎把他當成了一個口風不嚴的孩子。對這類事,其實簡單地在文件上蓋一個“機密”的圖章就足夠了。沃爾克還了解到,關于貨幣與黃金掛鉤松動與否的爭論已經造成公眾情緒的波動,頗有點激情犯罪的情形。財政部長道格拉斯·狄龍告訴總統(tǒng):“銀行業(yè)的觀點存在極大分野,那些對國外市場有所了解的機構,像紐約的銀行,一般都贊成取消黃金準備金要求,而地處中西部的銀行則激烈反對,認為一旦取消就意味著我們要濫印鈔票了。”[36]
當財政部再次反思黃金準備金問題時,沃爾克非常期待這種情緒再次升溫。然而,令他吃驚的是,這次充當急先鋒的另有其人。
法國總統(tǒng)夏爾·戴高樂對黃金的態(tài)度就像英王亨利八世追求他的王后們那樣。1965年2月4日,戴高樂召開新聞發(fā)布會,公開反對將美元作為世界儲備貨幣,呼吁重新恢復黃金作為國際金融的支柱。令他沒想到的是,他的舉動掀起了一場革命,把這種金燦燦的貴金屬變成了又一種投機資產。
戴高樂總統(tǒng)在愛麗舍宮的大宴會廳召集了700多位媒體記者。愛麗舍宮建于18世紀,曾是法國王室宮殿,現在成為法蘭西第五共和國的總統(tǒng)府,其富麗堂皇堪比路易十六時代。戴高樂將軍首先對黃金的價值給予了金融史詩般的贊頌(幾乎沒有任何事物能與黃金媲美):“國際貿易應當依托……沒有爭議且不帶任何具體國家色彩的貨幣……唯有金本位,別無其他……黃金不會發(fā)生任何變化,可熔鑄成金錠、金條、金幣,無國籍色彩,通行全世界,價值無與倫比,且亙古不變。”[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