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父親去世后的王家處境

父親在清華園時，我曾跟隨父親讀《論語》，生活很快樂。但是，好景不常。

這樣的日子只過了一年半，《論語》亦只念了一半，父親忽然去世了。全家頓時陷入了無底的深淵，不知如何接受及應對這突如其來的不幸事件。

等到父親的喪事告一段落后，對我們兄弟姊妹的教育問題，有了初步的決定。三哥貞明雖已辦好燕京大學的轉學手續(xù)，但清華學校給了他一個研究院職員的位置。因此，他就輟學就職了。

四哥紀明上了崇德中學高一，五弟慈明、六弟登明及松明妹則進清華的子弟小學--成志小學。只有我暫時不準備入學，雖經(jīng)趙伯母（趙元任夫人）再三相勸，我仍堅持己見，當然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最后的決定是由父親的助教趙萬里先生教我念古文。一部《古文觀止》，倒也選念了數(shù)十篇文章。這時，我一改以前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用心聽講，用功熟讀。想到以前背書父親皺眉頭的情形時，心中總不免感到一陣愧疚。他人求之不得的機會，自己卻輕易地放過了。

趙萬里先生與我家本來就是親戚，他是母親表姊的長子，平時各處一方，很少往來。他有一個弟弟，三個妹妹，在家鄉(xiāng)都是學習成績優(yōu)異的學生。父親就任清華研究院，原已聘定平湖陸維釗先生為助教，當時陸先生因祖父喪未能履任，趙先生即由人推薦給父親。

民國十四年（1925年）冬天，我到清華不久，趙先生即到職了。想到他第一天見父親的情形，我們談起來仍不禁莞爾一笑。他畢恭畢敬遠遠地站在父親面前，身體成一百五十度向前躬著，兩手貼身靠攏，父親說一句，他答一句“是”。問他什么話，他輕聲回答，在遠處根本不知道他說些什么。話說完了，倒退著出來，頭也不抬一下。我想這個情形，大概就是所謂“執(zhí)禮甚恭”吧！他對母親不稱“表姨母”而稱“師母”，態(tài)度也是恭恭敬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