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沒做這兩個噩夢了。它們在我的生活中不時出現(xiàn),像一種警告,又像是我的內(nèi)心不夠堅強的佐證。通常只有其中一截斷片從意識的深淵爬出來,它們同時出現(xiàn)的幾率不高,今天簡直是中頭彩。
T恤浸滿冷汗貼在身上,被空調(diào)打得涼颼颼,嘴里有股金屬的苦味。我起身到小賣部買了杯速溶咖啡,剛端回座位就迫不及待地喝起來。甜味可以讓人鎮(zhèn)定。手有些抖,好在不至于把咖啡灑了。
兩個噩夢來自現(xiàn)實,過去和從前的現(xiàn)實。二〇〇三年秋天,我在報上曝光賴威的賄賂事件,沒過幾天就在回家路上遭人跟蹤和脅迫。
那群圍著我的男人們用打火機肆無忌憚地照亮我的臉,其中一個擰過我的下巴,湊近了打量我。他帶著煙臭味的呼吸沉重地噴到我的臉上。奇怪的是盡管他離我這么近,事后我怎么也想不起他的長相。
我內(nèi)心的第一反應(yīng)是啐他一口,終于忍住。我冷冷地說,附近就有派出所。
同時我心里無限后悔:何苦坐什么公車,應(yīng)該直接打車回家。何琴出游未歸,我一個人,所以不著急回家。一直以為本市治安良好,原來是我的錯覺。
捏我下巴的男人顯然是頭兒,他瞇起眼:派出所?你以為我們會怕!
我沒再出聲。陳年的恐懼被眼前似曾相識的場景喚醒,氣力順著血管迅速流失。
對方從褲兜里摸出一把折刀,“啪”地亮出刀刃。動作利落,毫不拖泥帶水。下一秒,折刀抵向我,不是臉頰或脖子,而是人中。
我感到全身的血液變成了冰,惟一能做的就是死死瞪著對方。我試圖大義凜然,但估計臉色堪比棉花糖。對方沉默片刻。這是故意的沉默。行家里手。他們?nèi)硕啵退阏姘盐以趺戳?,也能在警察趕到前全身而退。他們的任務(wù)顯然是威嚇,有效的威嚇。
確實有效。我在他開口前就猜到他的臺詞,但不妨礙威嚇的分量。
他慢吞吞地說:程大記者,我們也只是受人之托。你仔細想想,最近有沒有什么不恰當?shù)男袨?。如果有,你好好反省,別再惹出類似的事。下次再見面,就不會這么愉快了。
他手上的刀輕微用力,在我的皮膚上形成尖銳又冰涼的警示,刀刃巧妙地略偏,否則那股寒意肯定會在瞬間割裂我的人中。